來人笑笑,似乎容修說了很有趣的事情:“聽少主的話,就像是,您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一樣。”
“容修自認不算是個好人,當然也不可稱為壞人,但好壞是否本就不是像黑白那麼容易判定的。”容修向前一步,擋在容潛的身前,看著面前的老者,淡淡道:“這個人是我爹。因為他對我好,所以我只認他是我爹,如此而已。”
“哦?就因為這個,所以你違背常倫,不顧自己揹負的血海深仇認賊作父?”老者扯了扯麵皮,似笑非笑:“你在容潛身邊待了十幾年,他沒有讓人教你道德倫理,你不懂這些老夫不怪你。但作為吾等的少主,老夫可以忍受你無心報仇,這沒關係,主子的仇敵哪怕是整個天下吾等也無所畏懼。但是,你竟然還想要救仇人的性命!這簡直是天理難容!”
“天理?”容修學著老者的語氣反問道:“聽你剛才的口氣,比起鱗淨,你更偏向於我的生身父親。我不知道我的嫡親父親究竟是何人,為何你和鱗淨願意在他死去那麼多年以後依舊效忠他,為何容潛殺了他之後會內心悔恨將我撫養長大。但若是那個人在你們的眼裡便是天,那你所謂的‘天理’又是什麼?”容修笑笑:“可惜,我不信天,更加不認識你心裡的天,自然也不會跟著你們口中的天理走。”
“哼!”老者不屑地看了容修一眼道:“你認容修為父,便當他真的把你當自己的孩兒的麼?若是如此,為何什麼都不曾教於你,也從未真正給你他手握的東西?你不過是他圈養的玩物,在你還未脫離他掌控的時候,他逗弄你寵愛你,一旦你想要離開,他定然是會毀了你的。容潛本就是這種人,你卻以為他那是對你好麼?”
容修聞言笑笑,目光溫柔,語言平靜:“容潛將我圈養,而我樂意被他圈養,僅此而已。”
老者聽得眼睛瞪大,只覺容修這人不識好歹,惱怒之下一掌推出:“老夫替你父親教訓下你這個不肖子孫!”
容修淡淡一笑,再次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臂與之對了一掌。
兩人掌心一觸即離,饒是如此,老者仍是被內勁逼退至牆根,吐出一口淤血。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抹去嘴角血痕,揚起脖子哈哈大笑:“無知小兒,你當真以為只要踏足先天便世間無敵了麼?百年前,魔主若非中毒,便是眾多高手聯手,又能奈他如何?而唯一能讓先天之境者內力虛空的毒藥,便是出自我蕭家人之手!”
“哦?”容修抖抖袖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掌心插著一根細針,針準確地埋在血管之中,細看之下確實能夠看到有黑色的脈動流走在血管之間。然而,容修臉色不變,隨手捏去細針,握緊掌心放在身側,仍舊冷淡道:“那又如何?”
老者囂張之色還未完全從臉上褪去,便見容修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他似乎能夠看清容修每一個動作,但即便是看清了身體卻依舊跟不上他的行動。之間容修從他身側抽出他的隨身佩劍,劍光舞動,劍影在他眼前一晃而過,霎時間血液從體內奔騰而出,而那把劍又重新回到了他腰間劍鞘之中。
這是容修他第一次,出手即濺血。
容修在自己的左肩膀上點了幾下,血液浸溼了他半個身子,即便是他也變了臉色,可那副面癱臉上的表情卻還是萬年不變。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與身體脫離的整條手臂,淡淡道:“確實是很厲害的毒,但既然是需要透過血液才能流遍身體的毒素,那麼毒素進入體內的時間,便和手掌血液流轉回身體的時間是同調的。如此,在毒素進入身體之前,徹底斬斷它的流通渠道便好。”容修抬起頭看向不可置信的老者,竟是有些得意地笑了:“內功深厚的人通常能夠容顏永駐、衰老緩慢,其一方面的原因便是全身上下的血液流動慢於常人。百年前的魔主中毒後尚能在眾高手的圍攻下堅持五天五夜,你居然以為,我連個七十歲的老頭都不如麼?”
容修鮮少穿白衣,但修影為了武林少俠的光輝形象,對白衣甚為偏愛。此刻容修白衣染血,衣角領口都暈開了血色的花瓣,青年背脊挺拔,風韻依舊,竟是說不出的頹然灑脫。
他面色蒼白,轉身走到石床邊,用僅剩的那隻手臂將容潛抱了起來。
“看樣子,你是不會乖乖讓我救容潛的,如此,容修便告退了。”抱著容潛從老者的身邊走過,在擦肩之時容修微微停頓了下:“我不知道我的嫡親是何許人,但無論如何,容修感謝他們為我提供了這副身軀。割骨還父割肉還母這種矯情事我做不出來,這具身體即使殘破也有其用處,一條手臂,還卻此份恩義,從此莫要再來找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