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說笑,說這哪裡是撿來的,八成是……”本想說八成是老六親生的種,可想想眼前的人這玩話實在不妥,便嚥了回去。“你也莫急,這孩子若真像老六,孃胎裡就帶了主意來,誰也左右不了。往後就給老六教吧,我沒把他打服,看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兒子教出來。”
“嗯,我知道了。多謝兄長。”
“嗯。”
孩子的事說完,兩人都不再言語。雅予傷心了一刻方覺失禮,趕緊擦了擦淚,請那欽落座。
“不必多禮。”那欽擺擺手,站著沒動,“我今兒來一是為著恩和,恐怕你只知大的不知小的,徒生閒氣;二來麼,你們的親事就在這幾日,老六雖是說只行個家禮便要起行,可畢竟是他終身之事,兄嫂們都看得重,我自是也備了一份賀禮。其中有一樣是原先說給你的那把琴,不便呈在公中,今兒先送過來。”
他語聲平和,面上的笑容疏遠有禮,雅予卻好是怔了一怔。想起這所有的一切開始之前,燭燈下分食一盒遠道而來的點心,說起他明日要往中軍大營去辦差,順便請一位懂中原樂器的琴師回來,好將那藏在遠處的琴搬回她帳中。彼時相對而笑,親近的感覺好似那一盒家鄉來的點心,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了……
“那是稀罕物,……兄長也是愛樂之人,雅予如何當得起?”
那欽笑笑,“不妨。那琴,原本就是給你的。”
聞言雅予並未再言謝,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老六那兒我自會知會他。”
“嗯。”
“不早了,張羅給恩和弄些吃的吧,清淡些。我先走了。”
“多謝兄長關照,您慢走。”
“嗯。”
兩人一起步向門口,幾步的距離,好是安靜。
“巴圖的傷不妨事,四哥四嫂都是自家人,你不必擱在心裡太過不去。”
“……嗯,知道了。”
夜幕初降,大步而去的背影在昏昏的暮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見。雅予立在門邊,寡落落的,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沒了,卻怎麼都不記得了……
……
入夜,窗外又起了風,呼呼的;外間攏著一隻暖爐,臥房裡冷熱適宜,高几上的燭燈照著床幃裡依偎著的孃兒兩個。
疊著雙臂趴在枕上,小景同已然熟睡。雅予輕輕撫摸著裹在被中的小身子,一時掛念那野外狩獵之人,一時心疼那腫得高高的小屁股,再也合不得眼……
人們都說老六的兒子跟他脫了個模子,原先於這恭維似的客套雅予從未放在心上,景同的模樣一板一眼地刻了自己的生身父親,與賽罕那帶了異域之風的長相根本就沒有半點相合,誰曾想,真正朝夕相伴她才驚覺這話中的意思。
她喜歡景同像他,覺得這是上天於他們的償補,可如今這驚人的相像卻有些讓她憂心。賽罕狠,人情淡薄,狼一樣的機智與殘忍成就了他的今天。雖說也像那欽所言秉性多是孃胎裡帶來的,可雅予知道這與他那沙漠中的生死之行分不開。在那之前,他是阿爸選中的醫術傳承之人,性情淡薄,行醫救人。而景同像的是今日的賽罕,若是隻有了他的狠與無賴,卻沒有他的本事,往後豈非要成了個禍害……
“額吉……”
雅予回神,見小傢伙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瞧著她。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小臉,“還疼吧?”
“不疼。”
“傻孩子,怎麼能不疼呢。”雅予嘆了口氣,重給他掖了掖被,“今日跟五伯說的,你可是當真知錯了?”
景同抿抿乾乾的小唇,想了想才道,“我和哥哥打仗。他是他阿爸,我是我阿爸。”
“所以,為著你阿爸贏,你就狠了手打哥哥?”
“我打不過哥哥。我,我藏在草窠子裡。哥哥倒了,我騎著,打。”
“哥哥怎麼倒的?”
“絆了我的石頭!”小嘴一咧,眼睛亮亮的。
“你!”
難怪能傷那麼重,原來巴圖是先被小壞蛋絆倒騎在身上打的!雅予那將將軟下來的心又是恨,這還了得!他阿爸的正經本事沒學來,那不走正道、偷襲的伎倆倒是先會了,哪裡有半點季氏家族的磊落!
看額吉冷了臉,小景同也不敢動,心裡悄悄納著悶兒,念阿爸……
“好了,睡吧。明兒跟著額吉讀書認字。”
“……嗯。”
吹熄了燈,黑暗中雅予的心又氣又急。等他回來不知要帶了她孃兒兩個往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