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
我是一個倔強的人,我一定要知道武到底能不能分出個第一第二,所以初二的時候,我和隔壁班的一個小胖子連約一個星期的架,地點是教學樓後面沒有監控的小道,時間是下午放學之後,接頭暗號是“有種放學別走”。我們本著打架第一,友誼第二的原則,先人模狗樣地相互鞠了一躬,然後迅速抬頭,做好打架準備。
我身體半蹲,呈馬步,雙手一前一後,前掌握拳,做攻擊準備,後掌掌心七十五度向外,做防禦準備。我是練過的,這種姿勢我在電影裡學了很多次,極其標準。小胖子也是半蹲,但我看不出他半蹲,他身體圓滾,站著是一個球形,蹲下還是一個球形,不仔細看不容易看出他的戰鬥姿態。他因為這種先天優勢,在別人沒做打架準備的時候給上會心一擊,只憑一招撂翻了許多對手,稱霸隔壁班。
我覺得我們這種牛逼之間的決鬥就像是華山論劍,或者是決戰紫禁之巔,我感到我心中有種神聖不可磨滅的榮耀感,這種榮耀感讓我熱血沸騰,讓我肌肉緊繃,讓我迅疾如風,侵略如火。
打架最忌諱先出手,一般遵循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的原則,找準對方破綻,然後一擊必殺。兩人打架,就是第一回合找出破綻,一擊必殺的那次攻擊最有分量,基本能奠定整場打架的基調,並且預示勝敗。
我和小胖子兩相對視,觀察對方一舉一動,專心致志時還能夠聽到對方輕微的呼吸聲,能感受到對方毛孔的一張一合,我觀察女生都沒有這麼仔細過。小胖子等得不耐煩,一個健步衝上來要攻擊我的下三路,我身體向旁邊一閃,一個黑虎掏心,打算了結他。
我的右手握拳,拳頭感覺到了小胖子的衣服是化纖制的,感覺到了小胖子胸上十厘米厚的脂肪層,我覺得我已經勝利了。可是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訓導主任過來了,然後扭著我們耳朵,把我們拎到了辦公室,接受光榮而嚴謹的思想教育和馬克思主義思想。
後來我和小胖子每次決鬥的時候,訓導主任每次都能及時發現我們,最後我不得不放棄,承認現在的武確實是沒有第一的。
木槿的音樂比賽是江浙滬三地一起舉辦的,決賽地點在上海。我其實是很想去上海的,可是恰好那天我們學校期中考試,我去不了。木槿是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參加這種大型比賽一直到決賽的學生,木槿自己高興,學校比她還高興,紅色的大橫幅從學校北大門一直拉到南大門,上面金色的大字寫著“祝木槿同學在國家級音樂比賽上取得好成績”。學校就是喜歡誇大其詞,江浙滬三地而已,哪是國家級的。不過學校有學校的說法,學校的邏輯是,區裡的就是區級,市裡的就是市級,省裡的就是省級,只要不單單是江蘇省一個地方的就是國家級,這麼似乎說得通。後來木槿得了第二名回來,學校又掛起紅色的大橫幅,依舊是從學校北大門拉到南大門,上面寫著“祝賀木槿同學在國家級音樂比賽上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績”,然後還自鳴得意地辦了一個音樂培訓班。
我在車站送木槿的時候,木槿傻呵呵地笑,眼睛鼻子全都笑歪了邊,我說:“你笑什麼啊?”
木槿還在笑,根本沒聽到我說什麼,即使聽到多半也不打算回答。
“哎,這個你拿著,路上餓了吃。”我掏出一包小姨媽從澳洲帶回來的巧克力,遞給木槿。
這包巧克力我一直沒捨得吃,我那時候還覺得這種外國貨,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吃完了就沒了,我把它天天帶在身上,放在每個季節都不冷不熱,巧克力化不了的地方,像帶護身符一樣形影不離。
木槿接過我的巧克力還在那兒傻笑著,但齒縫裡還是冒出了一句人話“謝謝”。如果我大學的時候沒有腦震盪的話,那我應該能肯定這是她第一次對我說謝謝,她對別人特別禮貌,像個乖乖的,美美的,懂事的小女孩兒,對我總是不知好歹,更不知道什麼叫做知恩圖報。我當時心中一暖,差點沒哭出聲來。
我摸了摸木槿的頭,跟她說:“早點回來。”
然後火車就來了,我爸帶著木槿去了上海,一住就是一個星期。小時候時間過得很慢,一個星期恍如隔世,正好當時期中考試,時間過得更慢,一個星期就恍如隔了兩世。期中考試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鬍子開始冒了出來,然後慢慢變硬,慢慢變白,最後又全部凋落。
木槿回來的時候,捧著一張獎狀還有一個看著就是玻璃的獎盃,傻呵呵地杵著,一動不動。
我問她:“巧克力吃了沒?”
她從揹包裡掏出一包巧克力,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