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膜,虹膜對虹膜,瞳孔對瞳孔。有時候他們會換個姿勢,腳對著腳,或者唇對著唇。淫雨綿綿,淫雨霏霏。
我繼續喝啤酒。哈爾濱啤酒快喝完的時候會出現許多白色的泡沫,跟卡布基諾上的奶泡一樣,沒有味道,但看著生趣盎然。我像吃白色奶泡一樣把同樣白色的泡沫吃掉,然後繼續啤酒,沒了泡沫之後,啤酒依然淡黃,依然清淡苦澀。
風起雨落。我透過窗外絲綢一般密密的雨簾,看到梧桐樹下有一輛黑色的奧迪,裡面的男人三四十歲,地中海的禿瓢,手裡把玩一個紅顏色,四四方方的安全套包裝袋,肚子如有腹水,裡面一半是腐爛的食糜,一半是泛臭的壞水。不遠處的亭子裡一個女生往奧迪走去,儘管過了春暖花開,她依然滿面桃花。隔壁宿舍一個男生,頭髮三天沒洗,衣服兩天沒換,也在喝酒,不喝哈啤,喝的是二鍋頭,面容愁苦。
宿舍樓外的花被雨水擊打落地,我的啤酒見了底,白色的泡沫和尿色的酒全都沒了,透過狹窄的瓶口,往瓶底望去,再從瓶底觀望世界,世界變了形狀,商陸又瘦又長地癱在床上,看同樣又瘦又長的書;蕪荑又矮又圓地趴在烏漆墨黑的床板上,口吐粗氣;石韋離我很遠,我望不見他,他的聲音透過瓶底,也扭曲成了瀏陽河的九轉十八彎。
我特別想把蕪荑從上鋪扯下來,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字正腔圓地跟他說“這個世上的女人都是美麗而高貴的生物,你想追自己追,別讓我找女人給你糟踐”。
商陸合上書,紅丹丹的書背壓在他黃葉般的床鋪上,床晃了一下,他嘆了一口氣。
“遠志,你知道我們學校新開了一個專業不?”商陸說。
“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生氣了。”我說;“中醫一體化八年制兒科方向。我去他大爺的。你說這些人腦子有病沒病,選這個專業以後可是隻能幹兒科了。兒科本來就待遇不好,還來學兒科,學制跟我們一樣,畢業之後滿臉褶子,還沒有相應的回報。”
“人家這不是心懷天下,濟世救民嘛?我們這叫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這兒科醫生稀缺,是兒科專業少的問題嗎?學兒科的人少是因為兒科專業少嗎?這兒科待遇好點,制度規範點,過年過節的休假獎金多點,兒科醫生不自然多起來了嗎?”
“你這可是把責任推給社會了啊。”商陸說。
“這不是社會的責任是誰責任?選兒科專業的以後不想幹兒科,他們以後怎麼轉科?這不都是欺負那些人資訊不均等,不知道專業前景嗎?”
“社會本身就不是公平的,你把責任推給社會,就表示誰都沒有責任,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這叫做對人性的呼喚。”
“人性就是貪婪的,得隴望蜀,給他們資訊均等,他們依然有別的慾望。我算是看明白了,”商陸從飲水機接了一杯水,一口喝完,說,“這輩子,就這樣了吧,克己,剋制慾望。”
雨還在下,塵煙俱去,穢濁的汙水在地上臨時勾勒出一道小溪,汩汩流去,灌進五尺深的下水道里。
我從窗外望回屋內,黑矮胖神采奕奕,精神滿滿,我能看到空氣中的分子質子們興趣盎然地跳迪斯科,我能看到粉筆自發地震顫,黑板不住地喘息。
石韋趴在桌子上,眼睛半閉半睜,似睡非睡,0。5的黑色簽字筆在書上一通亂畫,鬼畫符、人面獸身像、還有維特魯威人,畫得潦草,不堪入目,我看得清清楚楚。
“診基課真是漫長啊。”我有氣無力地跟著黑矮胖的進度翻頁,如臨大敵,如臨深淵。
黑矮胖從上課開始沒喝一口水,口水卻源源不斷地從嘴裡往外飛濺,額頭上的汗珠也不住地滑到白大褂的衣領上,把領子染得黑黃。
我又開始胡思亂想,我又開始想入非非。
竹芯圓潤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木槿莫名其妙生氣的眼睛,昨晚吃的豬蹄,還有樓下大爺手推車上的薏仁豆漿。
大爺的手推車是四個輪子的,車上放著一臺豆漿機,一籃子薏仁、黃豆、綠豆、紅豆。大爺側著身子,目光繞過豆漿機,落在我的身上,一臉諂笑。
“同學,還是薏仁的?”
“嗯。”我說。
薏仁和中,化溼濁,味道也不錯,跟黃豆放在一塊兒,蓋不過黃豆味道,喝的時候卻能吃得到薏仁的渣滓。
☆、圓椒
縈繞在我腦海裡最無解的三個問題一直是“早飯吃什麼”、“午飯吃什麼”以及“晚飯吃什麼”。石韋足不出戶,全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