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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巴草,像抽菸一樣吞吐,似乎真的能夠雲煙縹緲。

劉大芒說:“我不能當王,文人都是不能當主要領導人的。”

劉大芒吐出被他的第二磨牙嚼爛的狗尾巴草,指著我,說;“我看,還是遠志適合,他敢做敢幹,我相信他。你們同意不?”

別的小孩兒像拜上帝教的教徒一樣,不分青紅皂白,開始應喝,異口同聲贊同劉大芒的決定,讓我成為大山裡的王。我兩眼噙滿淚水,彷彿真的加冕登基,我口中喃喃,大概是說“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一類的神話。

除了劉大芒,我的年齡最大,那些小孩兒總是像看主席一樣看著我,而他們看劉大芒的眼神和聽大人們說蘇聯往事時候一般無二。

在我的英明領導下,我們無惡不作,像是群聚山林的盜賊,我們掀開了所有五歲以上女生的裙子,燒了山裡主幹最粗的苦果樹,殺了成百上千的鰱魚、龍蝦、蜻蜓、蝴蝶,偷喝了山下小區一整年的牛奶,把小區裡的老爺子氣得怒髮衝冠。

我在位的那段時間,基本上把能做的壞事都做完了,基本做到了傲立於世,獨孤求敗。

後來,劉大芒表情嚴肅地來到我家,表情嚴肅地坐在我家的狗皮沙發上,表情嚴肅地喝完了我當天的玻璃瓶裝牛奶,然後嘆了口氣,繼續表情嚴肅。

我看著他,我感到有大事發生,他這種表情嚴肅比任何時候都嚴肅,考試不及格、被請家長、或者挨老師罵都沒有這麼嚴肅。我記得他上一次如此表情嚴肅,是他跟我說到“蘇聯解體”。

他說:“我馬上要中考了,以後只能你一個人治理大山了。”

在我的印象裡,蘇聯解體遠遠比不上劉大芒離開大山政權,我愣在那兒,似乎時間靜止,空間虛化,我看到花開後即是花落,看到潮漲後便是潮退,我好像看到了五彩斑斕的肥皂泡沫在陽光下一個接著一個破裂,無聲無息。等我回過神拿起萬花筒時,裡面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一片漆黑。

我掙扎了半天,感覺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感覺到“國之不國”。

我說:“你走了,我也不幹了。”

劉大芒比我大兩歲,高一屆,他中考考了全區第三,進了高中部的強化班。再過兩年,狗尾巴草已經很少了,可是他的嘴裡仍舊叼著狗尾巴草,他說他不想讀書了,於是背上兩個登山包,離開了這個小城。很久以後我再見到他時他開了一輛路虎,副駕駛上坐著一個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姑娘。

“你老婆?”我問他。

“情人。牛逼吧?”他笑笑,遞給我一根菸,“黃鶴樓的,這款特難搞到,特牛逼。”

我不抽菸,但還是接住,放在了錢包裡,直到菸捲碎了,菸絲漏了出來。

那天他說自己很久沒回來,說要請我喝酒,問我喝什麼,我說啤酒就哈爾濱,白酒就二鍋頭。他說要什麼下酒菜,我說:“把你的情人帶著,我看著就行,你那情人秀色可餐,比什麼山珍海味都下酒。”

劉大芒每兩口酒吸一口煙,酒味和煙氣把曾經馳騁過土堆燻得蠟黃,土堆上野草叢生,野樹林立,舊房子裡空無一人,久久不拆,像塊望夫石一樣佇立在林立的高樓之間。

“你這麼多年去哪兒了?”我問他。

“除了六合,別的地方都去了。”他說。

“打算回來了?”

“沒有,木槿要是在六合,我就回來,她要是去別的地方,我就跟著去。”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對她有意思?”

“真情是藏在心裡的,就像愛家,愛國,平常時候誰都看不出來,等真正家國破碎的時候,那股感情才能迸發出來。”

“你現在看起來混得很可以啊,怎麼不追她?”

“我就想遠遠看著她,連話都不想跟她說。哎,語言這東西,太淺陋了,深沉的東西會被語言說得淺薄。”

我努力回憶劉大芒和木槿同屏出現的片段,真的從來沒見過劉大芒的目光在木槿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當時我們酒意剛起,落葉飄零,秋蟬咿呀,整體氣氛大致積極向上。我看得到劉大芒的眸子裡有木槿的影子,但不完全是木槿,應該說是木槿應當有的模樣。

劉大芒的情人坐在草地上,她直條條白花花的大腿上躺著劉大芒深情的眼睛、碩大的頭顱以及銀線出沒的黑髮。

風起了,土堆下的人漸漸散了。

劉大芒沒在六合待太久,便去了上海,在奉賢區買了套房子,住在距離木槿不遠處,始終沒有跟她說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