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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一眼見到她就見出了她眼裡的陰霾,我喜歡那片陰霾,我看到那片陰霾我就感覺到了世界之大,宇宙之大,人類之渺小,我就有了努力奮鬥的動力。如今那片陰霾已經不屬於我了,我不想再看到那片陰霾,否則我會覺得我太渺小,我在這個世界上有點無足輕重,儘管這是事實,但我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就像石韋不願意接受自己掛科的事實一樣。我一口氣跑上八樓,電梯在此之間已經上下了兩回,我知道,我應該不會再見到她了。

我看到竇先生朝我招手,我就坐著電梯去了辦公室,竇先生的煙已經抽完了,窗戶是開著的,辦公室裡沒有煙味。

“你惹事了?”竇先生問我。

“你知道了?”我抬頭看到竇先生半黑半百,左黑又白的頭髮,我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這事交給我吧,學生都不容易,我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我知道學生做了什麼事,想做什麼事,不想做什麼事,以及做不了什麼事。”竇先生讓我坐下來,他也坐回了小牛皮椅子上,繼續說,“我上學的那會,我的初戀被南理工的男生給搶走了,我問化學專業的同學借了點書,自己造了個小炸彈,扔到了那個南理工男生的宿舍裡,把他們宿舍燒了一半。後來我的輔導員說我做得好,這彰顯了我們南大學子的天資卓越,然後壓下了所有的調查。”

“哎,我的女朋友不是蕪荑搶走的,而且我也沒做化學炸彈,我只是打架啊。”我說。

“一樣,一樣,誰沒有年輕氣盛的時候,認識到錯誤,知道改就行了,下次衝動時候,先想想後果再動手吧。”竇先生說。

我看到辦公桌上有一幅宋徽宗的瘦金體,寫得風骨嶙峋,看著有點真品的模樣,我看得入神。

“你懂書法?”竇先生問。

“我只會寫瘦金體,我覺得我寫得有宋徽宗的味道,可是別人都說我寫得醜。”我說。

“你寫個給我看看。”

我從筆筒裡拿了一支黑身金尖的鋼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了一首淫詩“一女兩乳,三天四夜,五郎六次,七上八下,久而久之,十分痛快”。

竇先生眼鏡度數很高,將近一千度,離遠了看得不清晰,走進了,拿了白紙仔細看了一遍。

“我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兒了,你太飄了。”竇先生說。

竇先生頓了頓,然後又說:“飄就飄吧,別改了,改了就不是你了,改了你就沒法出人頭地了。”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我估摸著和我高中數學老師對我的評價差不多,她說我的眼睛裡有靈氣才氣邪氣,三種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等會兒讓你爸到這兒來一趟。”竇先生說。

我爸從輔導員那兒回來以後,見到了我,他不說話,他這種時候向來不說話,可是他的內心一定在翻江倒海,因為從小到大我惹事之後,他就說過一次話,說完就把我打得翻江倒海。我讓他到竇先生那兒,說校長辦公室老大有事找他。我說竇先生是校長辦公室老大其實說得沒錯,校長一直不在學校,他是校長辦公室裡唯一的活人,所以他肯定是老大。

我爸去了校長辦公室,我又無所事事起來。我相信竇先生一定會在我爸面前說我天才過人,說我有經天緯地的大才,說我日後必成大器。後來我才知道,他沒說我好話,只是在辦公室裡請我爸抽菸,聊我從前的故事,直到一整包蘇煙抽完,辦公室裡煙雲繚繞的時候,我爸才從辦公室裡出來。

我百無聊賴地穿過黃泉路,從南院溜達到北院,溜達到北院的紫羅蘭下,走廊上,竹亭裡。紫羅蘭早已過了花期,花早已敗光,花瓣也早已化為塵土。黃綠色的老葉有氣無力地耷拉在走廊的簷上和竹亭的瓦上,似乎想最後的最後,吸一口身下情侶們青春的繁華。

由於不是考試周,紫羅蘭下的走廊和竹亭被無數對情侶佔據,每天換一批,每一批都是新面孔,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學校居然有這麼多情侶。我和竹芯在一起的那會兒,我一廂情願地認為,整個學校就我倆在談戀愛,我倆身上有一整個學校的幸福,這個幸福裡有碧桃花、臘梅花、芍藥花、蒲公英、紫羅蘭、桃花、菊花的沁鼻芳香和五顏六色。我問竹芯:“你說我們倆幸福嗎?”

竹芯說:“我喜歡你跟在一起看雨打風吹,看花開,見鳥飛,看水中漣漪,看落日棲霞。”

“如果今天你只能跟我幹一件事,你想做什麼?”我說。

“那我們就上床吧。”竹芯說。

我在走廊上,竹亭裡,紫羅蘭下隨意亂逛,表情極其高傲,腳步極其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