顴骨。這打他的人也是啊,打人不打臉,打臉傷自尊啊。”
“是我打的。”我說。
丁丁愣了神,用一種我從小看黑手黨的目光看著我,我心裡竟有點小得意。
“我告訴你說啊,剛剛他的輔導員過來的,說這件事學校通知要嚴肅處理,你可能有麻煩了。”丁丁說。
南京到天津的火車很多,T開頭的、Z開頭的、K開頭的、G開頭的、D開頭的加起來一天有四十多班,它們穿梭在城市與城市之間,帶來或帶去無數的鄉愁和思念,它們和大雁一樣,在固定的時候由南向北,又在固定的時候由北往南,它們不眠不休,它們沒有情感,和這個鋼筋水泥鑄成的城市一樣,把溫熱的心鎖在半米大的黑鐵盒子裡,慢慢地向外散出熱氣,散出水滴,飄在空中,和浮沉顆粒混成揮之不去的霾。
我爸坐著G124到天津南站,遇到當年和他胡侃的司機,我爸心平氣和地遞給他一支菸,然後跟他說:“天津的房價兩萬多吧。”
司機早已忘了我爸,接住煙,回道:“是啊,真他媽貴。早知道這麼貴我年輕的時候就多買幾套房了,現在兒子女兒快長大了,房子買不起啊。”
我爸坐車到我學校,見了木槿。我讓木槿跟他說了我的情況,我爸笑笑,搖頭不語,點起一根香菸,青煙直上,朦朧中似乎有重化境。
輔導員向我爸說了我的學習情況和生活作風,一半是真的,比如我好吃懶做,我遊手好閒,我混吃等死,還有一半是假的,比如我強行和女生上床,比如我洗澡時候還看毛片。這都是胡編亂造,什麼叫我強行和女生上床,有個外國的學者說,除非被拿棍子敲暈,別的都不算是強行發生性行為;還有我什麼時候洗澡的時候看毛片了,我的手機不防水,即便在手機上套上安全套,那也太浪費錢了,安全套多貴啊。
我爸在輔導員那兒替我接受思想教育,順便了解那些有的沒的,完善一下新世紀大城市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我一直沒見我爸,我不敢見他,我每次犯錯他都不說一句話,只盯著我看,看到我嘴唇哆嗦,兩腿發軟,然後不論我自己有錯沒錯,反正我都被嚇得跪在地上磕頭認錯。可以說,如果說我做事的方法論是我媽教的,那我認錯的方法論一定是我爸教的。
我在南院教學樓和行政樓之間漫無目的地閒晃,除了想起《1984》還有幾頁沒看完以外,我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想不到。
教學樓旁,菊花開了,我知道各種菊花長什麼模樣,但我記不清它們分別叫什麼名字,所以我並不認識這些菊花。按照這個邏輯,我不認識學校絕大部分的女生,儘管很多跟我都挺熟。我見著那些姑娘,記不起她們的名字,我就會說:“誒,今天天氣不錯啊。”那些姑娘純真無邪,她們單純得可愛,她們會跟我說:“是啊,遠志,好久不見啊。”
我高三某個週末在家無所事事,就翻出我從我表哥那兒借過來的隨身碟,插在電腦上看裡面蒼老師的小電影,看得正興致勃勃的時候,我爸推門而入,然後我和他還有蒼老師三人面面相覷。當時樓下桂花開了,香氣撲鼻。我爸淡淡地說了一句“兒子長大了”,然後退了出去。我不知道那句話是不是對我說的,但我知道我爸從來沒以正人君子的標準來培養我。
因此,我不擔心輔導員會跟我爸說些什麼對我不利的話。
☆、打架 三
每個週一到週五,竇先生都在校長辦公室裡處理事務,每個工作日的上午十點十五分,南院教學樓的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竇先生都會在辦公室迎南的窗前抽蘇煙,每次只抽一根,每根只抽五分鐘,每次只剩下半厘米的菸捲,和完好無損的濾嘴。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教學樓和行政樓之間。陽光耀眼,我抬頭望天,我感受到了秋天獨有的天高地遠。我餘光回瞥,校長辦公室迎南的窗戶裡,竇先生在向我招手。
行政樓一共八層,樓層不多,但樓很高,每層樓的高度都足夠樓梯繞上三匝。樓梯前有兩個電梯,然後從來只開一個,另一個電梯上寫著“電梯已壞,勿用”,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好壞電梯就會顛倒過來,我忍不住去猜想,到底是電梯壞得太快,還是實際上電梯一個都沒壞。我去竇先生那兒基本上都是坐電梯,除了有一次我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竹芯。那時候我和竹芯早已分手,基本上形同陌路,基本上不堪回首。
竹芯也在等電梯,我不想跟她一起等電梯,因為進了電梯之後,空間太小,兩人對視,除了尷尬,我還覺得氣氛詭異。我不想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裡有陰霾,我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