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道:“大姐,這有吃的有喝的,咱們不妨再下盤棋?”
公孫沚蹙了蹙眉道:“又想贏我是吧,行,陪你下。”
風,涼涼的,火爐,暖暖的。
花影相動,青蔥玉指,悄悄得落下雪一般的足跡。而少年的手指落在棋盤上時,也總會再按上一下黑色的棋子,表出自己無悔的態度。
經緯天地,黑白相行,存亡生死,變化多端。縱然是智勝賢人,也難道盡其中奧妙,千百年來也不知迷醉了多少少年,為之心馳神往。
圍城守城之間,又是誰困死了誰,誰拯救了誰?
夜,很安靜,黑白落子,便是唯一的聲音,一如,不知前路的孤旅。
圍與被圍,有時,誰也分不清。
但這局,已經有了答案。
“我贏嘍。”少年笑著,落下最後一子,也為這一場廝殺畫下句點。
公孫沚慢慢收了手,靜靜盯著棋局,一句話也不說。
“姐?”少年皺了皺眉,提了提聲音道:“大姐?”
女孩兒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三弟,大姐是越來越下不過你了,以後呀,怕是義父臨陣也要敗給你了呢。”
“大姐你別捧我了,義父的本事,我就算了吧。”少年道。
“大姐什麼時候騙過你。”公孫沚道。
“是~”公孫漁道:“我只是想,有一天,咱們能在太陽底下,跟義父站在一起,告訴天下人咱們有爹。不是沒人要,沒人疼的雜種!”滿是青筋的雙手緊緊攥著,指節間更是“啪啪”作響……“我真的好羨慕那小子。”
“你說雲弟。”
“是啊,捅了什麼簍子都有義父,一出門,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公子在家娘疼,在外面爹罩。咱們呢……”
“三弟,你喝多了。”柔和的嗓音,帶著低低的沙啞。
“大姐,我沒喝多。”公孫漁道:“咱們呢?不管咱們多努力多玩命,到頭來也不過是義父手裡的一枚棋子罷了。”
“三弟!”
“二哥的死是意外麼,義父會算不到有詐?公孫鳳連遞了四次奏表力勸守關,洛益陽下落不明,攣鞮維昌生死不知別他媽跟我說義父不知道!”
“二弟的死只是意外……”
“哼,意外,他最好祈禱這種意外不會意外到他親兒子的身上。”
“他是你弟!”
“我弟只有老四和老六!”
“夠了。”公孫沚道:“今天的話我當沒聽見,下不為例。”驀然抽身,把攪亂一盤黑白,聲音,也像冰一樣冷。她靜靜邁著步子,消失在竹林的一頭,只留下一句一樣冷的話語,還有一個,快要哭出來的孩子。
跌落的棋子滴溜溜得打著圈圈,良久,才沒了動靜。火,還在燒,可也總會有熄滅的時候。
現在,火快要熄了,所以,添火的人,也來了。
“少主。”
“事情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
“好,你可以走了。”
“謝少主!”
來人一身黑衣,深深一揖轉身便去。
他真的去了。
梅花細針閃爍著浪花的顏色,跳動在磚瓦之中。
自後頸而至咽喉,慢慢落下兩顆黑色的珍珠,一身皮囊漸漸化作血水,滲入大地,滋養著茁壯的翠竹。
“我是棋子,你也是棋子。”公孫漁拍了拍棋墩,盤上的子便一齊跳上空中,只見少年衣袖拂過,黑白之色,便滴滴答答得歸在各自的棋盤。“這一局,是下棋者為棋所痴,還是局中人被之所棄。就讓我看看吧。”
但無論是下棋的人,或是局中的人,我想,只有心懷蒼生,悲憫天下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
現在下棋的不止公孫漁,局中的人,也不只公孫漁。
百草口的軍帳下,來來往往的傷患,往往來來的擔架,火頭房的藥味兒隔著七八里都能聞到。那個執死節令,煉獄還魂的將軍,此刻彷彿是個貪玩的孩子,一雙眼睛眯得都看不到東西,嘴裡“嘖嘖嘖~”得懶散得倚在榻上,手裡的逗貓草晃出一片殘影。一旁的黑貓跟著左蹦又跳,手舞足蹈得追逐著,絲毫也不知疲倦。
丘林思契也不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灌酒,給自己灌,也給那柄很短的劍灌。一罈沒了,他總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去把罈子舔個乾淨,可他的劍不會喝酒,誰的劍都不會喝酒,所以他現在已經像是一灘爛泥。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