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只好轉身。剛要走,卻聽守藏史道:“公女留步。”
我回頭,守藏史看著我,似在回憶地摸摸鬍子,道:“昨日公女離去之後,虎臣輿曾來藏室,四處看了看,問小臣可見到一年輕貴女。”
我愕然,姬輿真的來過?
守藏史繼續手中的活,道:“小臣想起公女,便說有,不過回去了,讓他今日午時稍後再來。如今已是正午,公女再等等,虎臣輿興許就到了。”
我沉默了一會,輕輕搖頭,道:“不必了。”說著,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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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天空碧藍如洗,日頭當空,陽光透過林蔭,路上一地碎金。
我走在路上,信步遊蕩。藏室去不成了,學塾又沒我什麼事,突然多出這大半天時間,竟一時覺得無所適從。
近夏時節,空氣開始變得悶熱,不過,在這林中卻有絲絲涼風從一側吹來,愜意得很。我駐足,張眼望去,只見藏室的後面,幾重高高的飛簷隔著林子與這邊相望,似乎就在不遠。
恍然記起藏室的位置就在闢池附近,沒猜錯的話,這涼風是從闢池上來的,那飛簷大概就是池邊的闕臺。藏室前的大道旁,一條小路伸進林子,看方向正是往闕臺而去。
我望著岔口,想了想,移步往那裡走去。拐進小路時,似乎隱隱聽到有馬蹄聲從大道的遠處傳來,我沒有停步,繼續往前。
濃蔭下,小路中花草芬芳,兩名巡苑的囿人迎面走來,見到我,躬身行禮,讓了過去。
眼見著那飛簷越來越近,走了沒多久,果然,小路在林子的盡頭處消失,面前一片開闊。熱烈的日光下,闢池波光盈盈,湖水層層漾起,堤上,土臺高築,仰頭望去,廡頂飛舞欲舉。
闕臺之上遠眺,不知又是何等風光。
我抬步,沿著長階,一級一級地往上走去。樹林宮室在腳下慢慢變矮,而眼前的世界也越來越開闊,陽光照在臉上,風掠過耳邊,心中為之一暢。
終於登頂的時候,我愣住,這臺上不止我一個人。
高高的簷下,一名少年蹲在地上,正專心用樹枝一筆一劃地寫著什麼。似乎發覺有人來,少年驚異地抬起頭,看到我,也愣在當下。
他眼睛圓圓的,瞪起來很有神氣,我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是你!”我還沒開口,少年率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盯著我道。
聽到這聲音,我終於想起來,他就是前些日子在闢池邊,差點用箭射到我被姬輿教訓的那個盂。
“是你。”我笑笑,走到臺上。
盂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寫字。我瞅了瞅地上,只見劃拉的樹枝下,赫然寫著一個“盂“字。
“你在做什麼?”我好奇地問。
“祝。”盂答道,頭也不抬。
“祝?”我愕然。
盂瞥了我一眼,道:“天子登臺,大師立於此。”
我瞭然,大師是周王軍隊的最高統帥,盂志向不小。看著他的筆畫,道:“字寫得不錯,只是歪了些。”
盂抬頭,疑惑地看我:“歪?”
我蹲下,從他手裡接過樹枝,在旁邊示範了一個“盂”字。
盂皺著眉頭看了半天,一臉不服氣:“不過也就端正少許,寫他人之名好看卻算不得本事。”
我挑挑眉,又寫下一個漂亮的“姮”字。
滿意地停筆,卻發覺盂沒了動靜。抬頭,只見他正睜大眼睛看著我,吃驚地說:“你就是姮?”
我懵然,點了點頭。
盂仍舊盯著我:“可是你繡了桃花的絹帕送給虎臣?”
我莫名其妙,什麼繡了桃花的絹帕?又跟姬輿有什麼關係?
盂滿臉興奮,得意地說:“我都見著了,那帕上有桃花還有‘姮’字,虎臣日日不離身,只在懷裡……”
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著我身後,表情僵在臉上。
我詫異地回頭望去,也愣住。姬輿正站立在那裡,像是剛登階上來,神色陰晴莫辨。
真是人後莫說人。
氣氛凝住,一陣尷尬。我緩緩起身,向姬輿施下一禮:“虎臣。”
姬輿看著我,臉色不太自然,還禮道:“公女。”
“虎臣……”盂臉上半紅半白,無措地看他。
姬輿面無表情,瞟瞟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