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榻上看文書。見到我,他示意母親在休息,不要出聲,然後揮手讓我退下。
“君父待母親終是與他人不同。只是,”觪吃下一口沙冰,咂咂嘴,道:“母親這一病,子熙商議之事又須緩下。”
我問:“嫁妝多少自有禮法可依,還有甚可商議之處?”
觪將盤中剩下的冰水飲下,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絹帕擦嘴,再將身體轉向我,正襟危坐。
“我且問你,”他一臉正經:“姮當初與晉侯撤去婚約,究竟為何?”
我愣住。
觪看著我,表情認真,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
我默了默,說:“我不想與眾婦分享所愛之人。”
觪撇起嘴角:“就知道是這般,難怪上回你說要我撤去隨媵。”
我的心一動,望著他。
“姮,”觪嘆了口氣:“你教為兄如何說你?世人匪夷之事,你常行之,世人順應之事,你又常逆之,莫非真如丘所言,你是給縱慣了?”
我淡淡地一笑,不語。
“不過,”他眼睛轉了轉,若有所思,道:“齊女,有其妹必有其姊,那等婦人,姮不與相處也是大幸。”
我心中生疑,問:“到底商議何事?”
觪瞅著我:“子熙書中言道,不要媵女。”
我定住。
剛才的話似乎仍有餘音徘徊在耳邊,傳入心中。
觪面上似笑非笑。
誰也沒有說話,堂外,聲聲蟬鳴越發響亮。
“你堅持何事?”臨走那天,姬輿凝視著我,目色深深。心中頭緒紛雜,他這麼做,是因為我當時回答的話嗎?
“虎臣這麼說?”我輕聲道。
“然。”觪道。
我稍稍遲疑,問:“可行得通?”
“有何行不通。” 觪悠然道:“只要婚義不改,二姓結交無虞,隨嫁之事,雙方議定,立下文書便可。且,杞並非無媵女,不過權且留著,將來子熙若想要,還會送去。”
“如此。”我說。
他瞟瞟我,補充道:“我說‘若’。”
我點點頭,問他:“現下如何了?”
觪說:“既無媵女,其餘隨嫁媵器鬲人就當增加許多。”
我想了想:“君父怎麼說?”
觪答道:“君父還未應允,母親卻說些許媵器鬲人,杞國出得起。”說著,他苦笑:“這事還須母親說通,偏偏這時她又病了。”
我沒有說話。
父親不同意,自有他的道理。打造銅器開支不小,加上鬲人,絕對是要超出很多預算的,這確實不如送媵來得實在……
“先不管這些,” 觪拍拍我的肩,笑道:“子熙做到這步,足見其心誠。姮既不願媵女隨嫁,如今得他成全,當是歡喜了?”
我微微一愣。歡喜嗎?與眾婦分享丈夫向來不是我想要的,掙扎過,放棄過,現在,姬輿竟做到了,我如願以償,高興嗎?
腦海深處,似有一雙溫潤的眼睛在靜靜注視,心忽而掠過一絲隱痛。
“我也不知。”我輕聲道,話音在喉間,微有些含混。
“嗯?”觪挑了挑眉,拖長著聲音。
我看著他,淡淡地笑了笑:“自然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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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躺在床上,腦子裡仍想著白日裡觪說的話。
思想還在圍著姬輿的信打轉,憶起以前他做的一切,小悠,梓土,絹帕,教場……每一件放在心上,都讓我覺得沉甸甸的。
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從床上披衣坐起,取出琴,強迫自己屏神靜氣。彈了幾段,心中雜念漸漸濾去,那張星眸熠熠的臉卻愈發清晰,似有低語在耳旁縈繞。胸前,玉韘無聲地墜著,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起柔和的光。
倒真想再見到他,好好談一談。
我深呼吸一口氣,把琴收起,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我被人喚醒。
“何事?”我問。
“君主,”丘說:“方才夫人又是一陣劇咳,暈厥了。”
我一驚,睡意頓時消散,忙起身穿衣,趕到母親室中。只見母親面色發青,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旁邊的宮人一陣手忙腳亂。幸好有醫師奉命宿在宮外,早已到了,正給母親施救。拍打側轉了好一會,母親的臉漸漸恢復血色,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