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多有古怪,可是她真的無法拒絕!
她命小廝收下木匣,一拍桌案成了這次交易。
她環顧四周,皆是栩栩如生的美人畫卷,“夫人,且挑喜歡的吧。”
婦人大喜,媚眼含笑,她才看清眼前的婦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只是夙興夜寐、操勞過度,讓她早早生了皺紋。
“不知,畫師如何稱呼?”
“一入此行,有違天命,便不復從前姓名,夫人且叫我‘謹諾’吧。”謹諾,便是“謹遵”的意思,師父當年給她取名謹諾,便是提醒她要時刻謹遵師父的教導,很多事本不可為。只可惜昔年年少輕狂,直到最後犯下大錯被逐出師門,也算是作繭自縛吧。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謹諾不再想過去的事。
此時婦人已然選好了一幅美人圖,捲上的美人十分妖冶美麗,朱唇微啟,貝齒熒熒,肌膚勝雪,“夫人好眼力,這便是當年名噪一時的美人羅敷,那‘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的詩句便是讚揚羅敷之美的名篇。”
整整三天三夜,謹諾不眠不休,寸步不離頂樓的床榻,讓一副久不見天日的美人皮重新與血肉相連,煥發新生,細細勾畫,分毫不差,重現昔年的豔麗。
七天之後,婦人從美人榻上甦醒,拿起銅鏡,端詳嶄新的容顏。眼角眉梢,蘊藏著萬種風情;一顰一笑,繁蕪叢生,日月失色。她不再是昔日粗鄙婦人,而是正當妙齡的美人。她眼底含了水光,晶瑩欲滴,既而盈盈拜倒在謹諾腳下。
“承蒙謹諾大師再造之恩,我無以為報。”
謹諾打量著眼前完美的作品,粲然一笑:“夫人快起,”邊說邊扶起眼前佳人,“你我錢貨兩訖,何必言謝?從此你便有新的姓名和新的人生。但願夫人從此心想事成,高枕無憂。只是為防止皮囊反噬,您每隔三日便要來此取一次藥丸,切記。”
婦人再三謝過後離去,從此人間少了一個怨婦,多了一個名為婉羅的美人。
三日後,逾午。
婉羅又踏進了這富麗堂皇的珠翠閣,笑容溫婉,彷彿清風拂過面頰。
謹諾正愁眉苦臉地打著算盤,“怎麼茶點又漲價了?”聲如蚊吶。偏頭看清來人,只覺驚鴻一瞥,原來皮相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士別三日,婉羅竟已經有了一種風流蘊藉,滿面春風,笑靨如花。
“貴客臨門,恕我沒有遠迎,快快請坐。”謹諾輕笑著喚來端著茶水糕點的小廝,“你且嚐嚐我親手做的桂花糖糕。”
要是好吃的話,以後我都自己做,還能省下一筆僱廚娘的銀子吶。想著,謹諾不覺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婉羅輕咬一口,不禁微微蹙眉,糖放得太多,太膩了。但在謹諾期待的眼神裡,她違心道:“不錯,別有一番風味呢。”說著,多喝了兩口茶,壓一壓甜膩。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很好吃。”謹諾陷入了一種“我真是心靈手巧”的自豪感,要是珠翠閣開不下去的話,還可以轉行做糕點鋪嘛。謹諾笑容更深。
“謹諾大師,您不是讓我來取藥的嗎?”婉羅輕柔的聲音將謹諾從遐想中喚回。
自覺失態,謹諾乾笑一聲掩飾過去,抬手,小廝端著一個錦盒蓮步走近。錦盒中是一顆晶瑩剔透、色丹如血的藥丸,足足有一指大小。錦盒一旁是一隻盛有深褐色液體的玉碗。
“就著陳釀服下吧,可能會周身痛楚,但不消一刻就會消失,婉羅姑娘有個心理準備便是。”謹諾笑語盈盈地解釋道。
婉羅並未猶疑,伸手取過藥丸吞下,又一口喝盡那瓊漿。一時只覺五臟俱焚,液體在體內遊走間,刻骨鑽心。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發不出聲響,聲帶灼痛,經脈不暢,豆大的汗珠從慘白無色的肌膚裡滲出。她在藤椅上扭動不安,柔若無骨,像極了一條美人蛇。
她如困獸般絕望地掙扎,一旁的謹諾卻司空見慣一般神色平靜。
最終,她筋疲力盡,無助地顫抖。
不過,誠如謹諾所言,不到一刻鐘,全身的疼痛都消失殆盡,她只覺神清氣爽,張口撥出一口劫後餘生的長嘆。
見婉羅神色漸漸恢復清明,謹諾便吩咐小廝扶她去客房更衣。
再回來時,婉羅眉頭緊鎖,“謹諾大師,這藥什麼時候才能斷呀?想想便頭皮發麻,痛不欲生。”
謹諾琥珀色的眼眸中盡是淡然,毫無憐憫的漣漪:“一生一世,再離不開這藥丸。除非你將真皮換回,否則每隔三日便要遭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