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哭泣的時間不長,她很快收拾好心情給海因茨做了一碗雞蛋羹,並拿出一袋速溶橙粉來放在搪瓷被子裡給他泡水喝,“你得多補充維生素C。”
她頂著一雙哭紅的腫脹的眼睛,仍然十分關心他體內的維生素C。
“別太傷心。”海因茨喝了一口甜甜的飲料水,平靜地說,“咱們都得習慣。”
“我永遠也無法習慣這些。”
“我已經習慣了。”海因茨攬住她,抱在胸前,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烏黑的長髮,“我會帶你走的,我保證。”
“我會跟你走的,我保證。”
“我們把卡爾也帶走。”他舔了舔幾乎乾裂的嘴唇,望著不遠處徹夜明亮的鍋爐房說,“米勒會把卡爾的骨灰留著,我們帶他回慕尼黑。”
“好的,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我也相信。”海因茨說著,低頭親吻她眼角,他看著她,目光誠摯而熱切,“謝謝你,伊莎貝拉,是你讓我相信這一切還有可能。”
“這也是我的榮幸。”她不自覺伸手環住他的腰,緊緊地抱住他,唯恐這一切都是夢中幻影,一碰就碎。
海因茨把洗過的床單掛在火爐旁,在伊萬查人之前回到了鍋爐房,今晚米勒和他找人換了班,他們得親自燒卡爾。
“你這個白痴。”海因茨抽著菸屁股,對躺在架子上冰冷且蒼白的卡爾說。
“確實是個白痴,一離開我們不到三分鐘就出事。”米勒也非常贊同,他贊同得眼眶都紅了,“蠢透了,能躲開子彈難道還躲不開木頭嗎?你這白痴,愚蠢的小肥豬,除了喊媽媽別的什麼都不會!噢,偉大的SS骷髏師都為你感到羞恥。”
“別說了。”海因茨阻止他,“再說下去他又得哭了。”
“哈哈哈,又得喊著媽媽救我,媽媽媽媽米勒又欺負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米勒笑得前俯後仰,也漸漸笑出了眼淚,鍋爐房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簡直像個乞丐,“好吧好吧……”米勒吸了吸鼻子說,“傻瓜卡爾,祝你在天堂能找著比利時巧克力。”
海因茨說:“替我向你的媽媽和哥哥們問好,你是一位堅強勇敢計程車兵,他們應該為你感到驕傲……當然,我也是。”
“這恐怕是你和卡爾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米勒叼著煙,不正經地開著玩笑。
“再見。”
“再見。”
海因茨將卡爾推進焚化爐,米勒站在原地並起腿挺直腰敬了個久違了的軍禮。
只是這一回,再沒有“希特勒”了。
再見,卡爾。
再見。
Chapter42
素素縫製的棉衣讓海因茨突然間胖了一圈,米勒好奇地問,“這衣服究竟有多厚,能防子彈嗎?”
真是個不懂愛的白痴。
海因茨在西伯利亞的高寒天氣裡揮汗如雨,為素素對他如山高如海深的愛感動不已。
日子再度回到從前,整天除了幹活就是幹活,只是沒有了卡爾那個小白痴在身邊嘰裡咕嚕地囉嗦,讓人感覺越發寂寞。
但幸好他有素素,熬不住的時候想想她,便彷彿是上帝在往他空蕩蕩的胃裡塞了一隻新鮮的烤得熱烘烘的土豆,令人異常滿足。
雖然土豆這個比喻不怎麼好,但你得原諒他的貧乏,畢竟在莎赫蒂這個鬼地方,就連烤土豆都是稀有美食。
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收工了,可能是因為冬天死的人太多,守衛們似乎怕不大好交待,因此對他們格外好,能提早收工能減少虐打還能抽空洗個芬蘭浴,享受享受。
生活嘛,到哪兒都是苦中作樂。
四六年的最後一個夜晚,海因茨有大事要做。
絕不誇張,這事比斯大林格勒戰役更可怕。就連我們久經沙場的海因茨中校都緊張得在書記員的房間裡走來走去。
假使在從前,這事一定會被認定為布林什維克的陰謀——
克羅洛夫夫人偷偷把他叫到房間,並且給了他一件神秘莫測的信物,他像個傻瓜一樣站著,忍不住熱淚盈眶,簡直丟盡了第三帝國將士們的臉。
他快叛變了,真的,上帝,媽媽啊,你們瞧見了嗎?蘇聯的土地上也有好心人,而她居然會對一個劊子手,一個仇人施捨憐憫心。
海因茨無法描述他眼下的痛苦和掙扎,甚至比在蘇聯內務部的審訊室更讓人糾結。
他正在被撕裂,被摧毀,被重塑,他救不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