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吹過,吹得守在屋門外的阿棠不禁縮了縮肩膀。
玩鬧的孩子們都各自回家了,偌大的落雲村空蕩蕩的,但從一間間小屋透出的昏黃光亮卻溫暖異常,彷彿一直在陪他等著似的,倒也不覺害怕。
待天徹底黑了,涼意更甚。
他渾身微顫了顫,忽而鼻子一癢,打了個極其響亮的噴嚏,鼻涕都幾乎飛出來了,正要用衣袖擦兩把,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遙遙叫他:“阿棠……”
阿棠忙扭頭一看,是孃親回來了,立刻站起來朝緩緩走來的人跑去,一把撲入她懷裡:“娘!”
阮娘兩手皆提了剛從市鎮買的東西,知這孩子是等得久想她了,便沒有催他鬆手,任他抱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好了好了……阿棠,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燒餅,一會兒該涼了,我們先回屋吃,可好?”
阿棠這才抬起小臉,右邊鼻孔還掛著一條鼻涕,一點頭便要滑下來了,滑稽得很,逗得她忍俊不禁:“快洗把臉,髒兮兮的。”
“嗯!”
小孩便是小孩,一見著想見的人,之前苦等不來的孤單和委屈便全拋之腦後了,一蹦一跳往屋裡去,阮娘無奈搖了搖頭,也跟在後頭走了進去。
回來前料到來不及做飯,她直接買了幾塊燒餅和兩樣小菜,阿棠看了歡喜得很,吧唧吧唧啃得高興,她累了半日,胃口不大好,草草吃了七八分飽,便離桌到屋後燒水去了。
待浴桶的水倒得差不多了,她從後窗往屋內望了一眼,見阿棠正低頭不知做什麼,便揚聲道:“阿棠,莫要玩了,快過來洗身子。”
阿棠很是聽話,立刻應了一聲,將手中物放在桌上,便小跑過來,脫了衣服遞給她,然後光溜溜地跳進浴桶裡,開始自己擦洗。他動作麻利,洗好後又自己爬出浴桶,取毛巾擦乾水,換了乾淨衣裳便乖乖回床榻躺好,等娘來陪他睡。
阮娘將今日買回來的東西整理清點一番,記下未買齊的,又將吃剩的燒餅和小菜收起來,才得空去沐浴更衣。
已近亥時,阿棠趴在榻上翻來覆去,嘴裡哼著不著調的歌兒,看起來心情甚好,她手執針袋走近,輕輕坐在榻沿,拍了拍他撅起的小屁股,笑意溫柔:“阿棠碰上什麼好事兒了?”
他猛地一個翻身轉過來,雙手卻背在身後,笑得賊兮兮地看著她:“娘,我有東西想送給你。”
“嗯?是什麼呀?”阮娘眨眨眼,好奇道。
“……嘿!這個!”
一個綠色的環狀物飛快伸到她的眼前,一晃眼,果然是她在他沐浴時進屋看見的那個草編手鐲,配合地露出驚喜的神情,接過來:“好漂亮!是你自己編的嗎?”
“那當然。”阿棠得到了期待中的反應,頗有些自得,“我看隔壁屋的蔣婆婆編,看著看著就會了。”
“阿棠真厲害,我都不會編呢,有空教教我可好?”她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將手鐲收進懷裡,“來,先躺好。”
“沒問題。”他擺好平躺的姿勢,雙眼直直看著屋頂,不一會兒便覺眉心傳來熟悉的刺痛感,依舊一動不動,嘴巴卻閒不下來,“娘記得要戴在手上,一定很好看。”
“好,我一會兒便戴。閉上眼,莫要說話了。”
短短一刻鐘,孩子的白嫩小臉上豎著幾根細細銀針,雙眼附近尤為多,阮娘落下最後一針,收回手。
阿棠的親孃在懷他時,曾大病一場,故孩子一生下來便落了病根,眼力較常人要差一些,無法看清稍遠的事物。阮孃的祖父是個郎中,雖然她爹不學無術,她卻跟著祖父學了幾手,略通醫術,得知他的病後,每晚都會為他針灸一回,雖見效甚微,但不曾放棄。
許是真累了,阿棠很快便寐過去了,連她收針都毫無所覺。她將針袋放回原位,吹了燈,和衣躺下。未幾,又掏出那個編得並不精緻的手鐲,藉著月光看了半晌,戴在左手上,才終於閤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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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阿棠醒來,不見孃親的身影,便自個兒下床洗漱完,熟門熟路到灶房放吃食的地方,找到昨晚吃剩的兩張燒餅,回到桌前就著水吃了,然後又到屋門口去守著,等孃親回來。
市鎮上,行人寥寥,店鋪夥計們忙著開鋪做生意,並無人注意某個立於巷口樹下發呆的姑娘。
阮墨甫一睜眼,看見周遭陌生的景象,便知曉自己已入第四場夢,這會兒愣愣站著不動,是因為正在消化突然湧入腦海的記憶。
當……當寡婦?
日子過得忒苦啊,還帶著一個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