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蘇子,怎就偏偏一副不理不睬無喜無悲的樣子?
當初是她非要“下”嫁給他,現在怎麼變成了是他逼婚一般?嫁給他就那麼委屈麼?她寧願天天對著一尊石膏也不願看著他這個大活人?
還在林家祭祖這樣的關鍵時候讓他丟盡顏面,他若不請出下堂鞭,不知這醜聞會被庶族的人日後怎麼利用……
林少偉握緊鞭子,遙遙的看見那正對後堂大院門口的敞開門的佛堂,一個穿著格外喜慶的大紅色的女人背對著他跪在佛面前,那平日不怎麼裝扮的女人今日偏插了一頭的金釵,明晃晃就和歡喜佛的那一層鍍金一般。
這女人她不是有意的,她是故意的!
林少偉黑線密佈,一腳跨進後院,袖子卻被人拉住,那下堂鞭高高揚起,在那來拉他的人面前劃過,吳關拍著胸口一臉驚恐的說,“林相公,你不是要把我也下堂了吧。”
“你來湊什麼熱鬧。”林少偉手靈巧的收回鞭子,打量了一下這難得配合場合穿了一身素衣的吳關,打小一起長大,他身上的色彩從來沒少過七樣。
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卻天天到林家的綢緞莊貪點小便宜,這吳關把吳家的臉丟的乾淨。
“少偉,聽我一句勸,你今天讓蘇家的人下堂,明天他們就會讓你林家下鍋。”吳關也顧不得在眾人面前維護林少偉的面子。天下人都知道,這林家當初到了林少偉這一代,嫡族和庶族分家把原本就開始走下坡路的林家祖業折騰的不成樣子,若不是蘇家的勢力,林少偉哪裡來的本錢翻身?
“她是我的妻子,竟然不來參加祭祖,而且你倒是看看,她穿的像什麼樣子!”林少偉手裡的鞭子朝蘇子跪著的方向啪的一甩,劃破空氣。
蘇子卻沒有轉身,那滿頭的釵插得穩穩的。
她沒有動一下。
這種淡定讓林少偉內心無名之火騰地著了起來,推開無辜的吳關,狠狠瞪了一眼段瑞,“你守在這裡,不管是林家的還是別家的,進來一個,我就抽你一下!”
段瑞黑著臉點了點頭。
少爺這回是認真了。
林少偉一步一步逼近那大紅袍的女子,想象著她轉過身來那一張臉會是怎樣的淡然,那淡然讓他抓心腦肺、不得安生。
尤其是那總是似笑而非笑的嘴角,總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看透一切的說,“我嫁給的不是你們林家而是你,但是你娶的不是我而是我們蘇家。”
這個女人,總是能以最少的表情和話語,將他最大的情感調動起來,讓他從那個穩重兇狠的大當家,變成了她眼中的毛頭小子。
她也是一尊佛,讓人忍不住想雙膝跪地仰角崇拜,而他,林少偉,一個男人,決不能接受去仰視他的女人。
離她三米的時候,院子外已經聚滿了人,段瑞張開雙臂攔著,也沒擋住老太太和隨後鑽進來的二姨太和三姨太。
“三下。”
段瑞默默說著,還好,三下,可以病假一天,他連哪家藥店的哪種膏藥都盤算好了。
陽光炫目,林少偉已經站在蘇子身後,他始終還是留給她一個轉身的距離,那高高揚起的鞭子在空氣中留下一道細微卻鋒利的聲音。
而那紅袍只是在微風中輕輕鼓動,蘇子的聲音終於在他決定抖動手腕的一刻響起來,說的卻是,“我就知道,你根本沒發現我不在。”
一句質問,讓林少偉愣在那裡。
那時人多人雜,他卻看見了老媽,看見了如火似玉他愛的二姨太,看見了戴著祖傳玉鐲的三姨太——唯獨沒看見她。
若不是念祖訓唸到妻這個字,沒人發現這個“妻”並不在場。
那空空的蒲團,在林家上下,也許一直都是空的。
她這個正妻,是空的。
縱使她穿著大紅袍子插著滿頭金釵聽著世人稱一聲林夫人,她始終是空的。
這空虛讓從未爭辯的蘇子心裡一疼。
“下堂,如我所願。”
蘇子閉上眼,身子終於有了微微顫動,卻不是害怕,反而像抽泣。
“當家人,今天,當著祖宗,你得給大家一個交代。”
庶族的老人家們終於發話了,林少偉把自己逼入了絕境,那舉起的鞭子,再不能放下——
鞭子下降的那一瞬間,彷彿有一千年那樣漫長。
沒有人看到背對著眾人的林少偉和蘇子眸子突地放大,也沒有人看到他們身子同時的痙攣——
這一切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