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口中歌聲從原來的蒼涼悠遠幾乎變成了哭訴,開始更努力地膜拜楓香樹,誰知這次的膜拜她的手才剛摩挲到樹幹,樹幹上竟燃起了火,而且火苗迅速燃遍了整棵楓香樹。轉瞬間,枝繁葉茂的大楓香樹燃成了一個巨大的火把,女人似乎完全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站在炙烈的火焰前竟忘記了退避,還好一旁警醒過來的大祭司將她拉開。
而那些圍繞她飛舞還來不及飛走的蝴蝶則被熊熊火舌無情舔噬。不僅是蝴蝶,連距大楓香樹很近的供桌都被引燃噼噼啪啪燃燒起來,桌上的三牲供物被火燒著後散發出焦臭的味道。
整個王邸從眼前快得不可思議的一幕中清醒過來時,立時譁然一片,所有人都不明白被視為苗人祖先的蝴蝶媽媽何以會無辜墜落死亡,被視為神樹的楓香樹為什麼會自燃,轉瞬燒成灰燼。
“天啊!蝴蝶媽媽發怒,神樹發怒了,春旱不會有盡頭了,蝴蝶媽媽不在保佑我們了。哈哈哈……海子會被太陽燒乾,我們都會死,大地會裂開,一個也跑不了,一個也跑不了,把我們所有人都埋進去,永遠不見天日,埋進去……”我們前方的一個老僕役發出了悲涼的一聲哀號後,神志開始混亂,痴痴笑笑著胡言亂語。
“來人啊,把妖言惑眾的瘋老頭抓起來。”遠處世子一聲怒吼,兩個苗兵立刻奔至老僕役面前,把他按倒在地。
儘管被狠狠按在地上,老僕役口中還在不停說著:“我們都會死,會死啊,海子全燒乾了,山神發怒,大地裂開變成火海……”
“還不堵上他的嘴。”世子暴怒的聲音再次響起,兩個被老僕役言辭嚇得恍惚起來的苗兵才想起堵住他的口,但眼前又沒有可以封住他嘴的東西,只好就近抓起一把土塞進了老人口中。
老人的嘴雖然被堵上了,但他恐怖的論調像流感病毒一樣在人群中疾速傳播,很快半個廣場的人都陷入絕望中。無助的人們開始不停向還在燃燒的楓香樹磕頭,哀求,禱告,希望藉此留住神邸的眷顧,延續往日安寧的生活。
整個苗王王邸混亂不堪,初時,人們懾於苗王的威儀和世子的強硬態度情況還不算太過失控,但隨著失聲痛哭絕望哀號之人越來越多,最後連世子指揮維持秩序的苗兵也紛紛棄械伏地禱告。
終於,威震一方的苗王也再無力挽回人們坍塌的精神支柱,廣場上幾乎所有人都虔誠地跪地向楓香樹泣淚哀告。連在最外圍我們這些懵懂的女孩子也都重新跪下,效仿大人唸唸有詞的磕頭。
所有女孩子都跪下後,沒有在跪下的我一下顯得很突兀,我怔怔看著一群像被世界拋棄瞭如臨滅頂之災的人們,有些好笑,也有些震撼,震撼於信仰的力量竟如此巨大,能令身在絕境中的人得到希望,載歌載舞;也能令常人猶如身臨絕境前途無望,頃刻間變得瘋傻失常。
難怪無論中西方自古神權統治和政權統治常常是並行不悖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剛剛那個白袍女人在祭祀中地位比苗王還高,因為她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苗民們的情緒和精神。
思到此處,我看向那個白袍女人,這才發現,廣場上並不是我孤零零一個人在站著,距離楓香樹最近的苗王,世子,大祭司和白袍女人都像我一樣,直挺挺立著,呆看著恐慌至極完全失去了控制的人們。
原來這些帶頭祈雨的大人物們,自己對這些神鬼之事都是將信將疑,所有一切都是為了便於統治治下愚昧的子民。誰會知道今天突發了這種意外,不僅沒有抑制住苗民們面對春旱的恐慌,反而雪上加霜,更加攪亂了的民心。
我心裡正在譏笑這個自欺欺人的苗王,就感到一束目光越過面前無數惶恐匍匐的身影看向了我,是那個白袍女人,我們四目相對都吃了一驚,雖然她的整張臉都被遮擋在長髮下,但那雙髮絲間閃動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我非常確定自己見過。
還不待我細想,她就低下頭匆匆向正殿走去了,我以為她是在躲避我的目光,卻發現一旁的世子望著她消失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冷笑,那得意中似乎還蘊藏著更加耐人尋味的東西。我唯恐他看完那個女人後,回頭會注意到我,便迅速學其他人一樣跪伏在了地上。
別人磕頭禱告,我則趴在地上開始思慮今天目睹的奇聞奇事,神鬼之事打死我,我也是不信的。但那個女人為什麼能控制蝴蝶?蝴蝶又為什麼會無故死掉?楓香樹又怎麼會莫名自燃?為什麼一系列預示滅頂之災的不祥之兆發生後世子會對她冷笑?他們之間也同世子和白馬一樣有嫌隙?很多疑惑塞滿了我的腦袋?但最令我疑惑的還是白袍女人,我究竟在哪裡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