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這時候還有心思說笑,計軟聽言,只覺心中悲痛,不覺淚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沈荊抖了一下,而後僵硬的身體才緩過來,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
“你倒哭什麼?我實不是什麼好人,若非我病了這麼一場,定然已把你謀在手了。只怕那時你該恨我了吧?”
計軟不知道,只知道現在難過難以復表。
沈荊就那麼攬著她,夜靜靜的,有微雨起落,微風輕輕刮過窗稜,有嘆息聲,有悲哀聲:“一臥難起,自謂不得復睹芳容,此亦孽緣所羈,不自悔也。但夙願未酬,使兄飲恨泉下,卿亦獨能恝然乎”
計軟直起身:“兄有什麼夙願未了?”
“情緣若了,當九泉無憾矣。”
計軟怔怔的看著沈荊。
沈荊微笑:“弟可願與我一段青絲?”
計軟點頭。
摘了玉冠,頭髮四散,找了一把剪刀剪下一段青絲遞給了沈荊。
沈荊眸色微微動,摘下自己手上一枚玉扳指,同青絲系在了一起。
聲音輕卻堅定:“情聯意絆,百歲相思。”
計軟面微微怔,但把手握了上去:“情聯意絆,百歲相思。”
沈荊微笑,眼裡似有璀璨光芒,又似有痛意。
外面風雨之聲似夢似幻。情之真假似夢似幻。人之生死似夢似幻。
“把這放到我棺材裡吧……”
佳期不偶惜芳年,設盡盟言也枉然。�
情重幾回心欲裂,青燈夜雨夢魂顛。�
著意花花尋正酣,相思兩字用心探。�
傷情無奈惶惶處,一嗅餘香死亦甘。��
沈荊聲音靜靜的,恍若跟世界融為了一體,跟天地融為一體:“今夏江南風景可好?我遠在山東,一直聽人說江南風景秀異,可惜自來了江南還沒機會去看一看。”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果是好風景……”
言畢,溘然長逝。
沈荊年逾弱冠之年,至江南不及三載,溘然長逝,其天命也。
☆、情若比金堅
沈荊逝去前腦子閃過的最後畫面,是與計軟同起同坐,共煮或品一壺清茶。一起看書,他時不時的抬頭看她。或者月下同坐話心事,倦倦之情,難以表述。情話惆繆,徘徊悵望。
若得這一段心靈相犀,倒在乎那世俗做什麼?
雨聲噼裡啪啦的砸下來,把計軟的哽咽聲砸的微不可聞,又如抽絲般剪不斷,理不清。
三年戰亂,世道不安,單單一個女子根本無法生存,沈荊到底是她的依靠的,無論遇到什麼麻煩一問他他都能輕鬆解決,她對他的依賴已超乎了她的想象,除了母親,計軟已是把沈荊當成親人了。
而他說走就走了。
一塊肉被硬生生的從你身上割除了。
藤蔓系在樹木上,那樹木枯了倒了。
三年多,人生只是在驗證“世事無常”四個字。
計軟肩膀抖的越發厲害了,這種陰影的痛會持續一生,不是來自愛,是來自於對美好事物的毀滅的無法置信和深深惋惜,就像張國榮逝世時,梅蘭芳逝世時。盛世煙花一霎湮滅,化成冰冷灰燼。
她的背影淹沒在陰影裡。
她念沈荊,不忍他離開。
他身上餘香未散,她沒放開他,腦子裡回憶起的是他們剛至江南數日的畫面。
才至江南,他一直在忙,忙了一個多月,這天歸至後院猛的在院子裡看到了她,便也不管小廝焦灼的催促,在遊廊停住了腳步專心看她,計軟無事,只是出來鍛鍊鍛鍊身體。花影裡覷見沈荊,一時起了躲避心思,想著兩人隔得遠,他未必看得見她,便提了衣襬匆匆要離開。
沈荊瞧見她走,又瞧見她分明看見他了,頓急了,高聲喊道:“別後耿耿,子忍不一顧耶”
計軟才意識到他是看見自己了,很有些尷尬,走到他跟前,訕訕的,整容朝他施禮。
饒是沈荊對她再和氣,再守禮,也感到一股子怒氣直奔天靈蓋,把他衝的每一個毛孔不在冒氣,若非無意,焉躲避至此?!施禮未畢,已被沈荊當緊抱住,惡劣的口氣繞在她耳邊:“今日乃得手耶!”
計軟又驚又怒,急推他,推不開道:“兄何相逼之甚?!天下奇花芳草之多,如何逼迫一個無鹽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