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八年,張汪告了兒女婚嫁回來。
首先便是為十五歲的長女舉行了笄禮,卻無須張汪來出席置辦。這樣的儀式常是由當地地位高名聲好,兒女雙全的貴婦人來做嘉賓給予及笄。
春華笄禮的嘉賓是邀請了縣丞夫人來。
都說待字閨中,等女孩得字便要出嫁,然而張父嫌累贅,最後也沒取字。
在她看來也是這樣,人不過百年,百年之後還有多少人能記得曾經的人事與稱呼。
出嫁前母親又再次和她核對過嫁妝,以及陪嫁人員名單。可憐天下父母心,山氏又忍不住再次叮囑了一番,“你房裡的阿蘭是老人了,往後給她找人配了就好,月生和阿娟你也別當了使喚粗使用。姑爺房裡要先有了人你也莫慌,那一家總不至於虧了大婦,沒的失了氣度。”
柳生雲生年紀大了早給配人,而月生是張家家生子,阿娟更是山氏身邊孃家陪嫁的大丫鬟玉桂與管家之子張興所生的女兒,都是關係密切可供拿捏。
對於母親口口相傳的宅鬥經,春華恭恭敬敬地領教了,心裡卻自有主張。
如《禮記》所序,最早的婚禮並非喜事,“不賀婚禮,人之序也。”,新娘家必須三天不熄燈,而新郎之家也要三天不聽樂奏曲,因為成親便意味著子代的成家立業,而父母卻漸漸年老。
直到成親那日,天還微亮春華就被內宅的婦人們拖了起來梳妝打扮。
髻髮梳盤得高高的,中間用假髻墊著,用玉飾固定,把髮根扯得生疼。
“嘶…”
見姑娘吃疼,梳髮的婆子一邊手腳麻利一邊說著,“新娘子都是這麼盤的,終身大事一輩子就一回,大姑娘就忍著些。”
春華斜眼挑了一眼,沒做聲。
這年頭可沒要求從一而終,戰亂年代提倡婦人再嫁三嫁的,妹子們都彪悍著呢。
誰說終身大事就一輩子一回了。
這會兒還暈乎乎的,臉上就淨除了多餘的毛髮,婦人們預備給她撲上白粉。
“這是什麼東西!”
漢代流行白妝,婦女們多喜歡撲粉,那會兒市面上大多是米粉和鉛粉,質量當然鉛粉更細膩些。無鉛的白粉盛行開來的事還要追溯到近代。
婦女們對於白粉的喜好,甚至到了把□處都塗上粉的程度。新娘的白妝更是隆重,不只是臉蛋脖子,一直要塗到胸才算結束。□手腕的地方,更要塗到上臂。
雖然不乏見同齡的女伴們出嫁,但真到自己了,春華還是忍不住抗議。
鉛這東西,擱歐洲看,遠了鉛水管導致了羅馬帝國的滅亡,近了一個個歐洲貴婦就是抹著香粉死的。就算近鄰日本,也有因為上層婦女嗜好白粉而產下一代更比一代弱的萎將軍。
就算想著偶爾為之塗點粉,一輩子也就這麼儀式一次,姑娘她都有些嘴角抽搐了。
化著白妝,穿著黛青色昏服真心一點兒都不美啊!這是去給人辦喪事呢還是辦喪事呢還是辦喪事呢……
穿成這樣去見新郎,包辦婚姻的兩人頭一回見面,哪裡還生得出好感了,跟見鬼似的。
這時正好楊琬來了。
她來的這會兒正早,趕上了春華上妝的時候。
看著她犯嘀咕,也有些不解勸道,“你這是做什麼?哪一家的閨女不是這麼嫁人的了?偏你就特立獨行了?”
“特立獨行”猶如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
作為穿越女,或許她怕的不是這個時代本身,而是自己的格格不入,如何不“特立獨行”一直是懸在她心中的一把刃。
“你說的對,是我想左了。”
總算是妥協了,又不由覺得自己這樣反倒顯得矯情了,乾脆付諸一笑。
周圍婆子丫鬟都鬆了口氣,看著來救場的楊琬不禁和藹可親起來。
隨後至父母處叩拜養育之恩,聽導教誨。屋子裡也已坐滿了女眷們陪著說話,間有打趣她的話,只等新郎迎親的人到後哭嫁。
為難取笑新郎的是春華的族妹,畢竟是自己人,不至於過分,開些有分寸開些無傷大雅又能鬨動氣瘋的玩笑。
她正聽得四歲的小妹妹秀華奶聲奶氣地學著大姐姐們的樣子恭喜她,想著這是和出嫁前的最後一面了,往後做了人婦便難見面了。
就在岔神的時候,新郎和其一起的兄弟們已經擺平了管著房門刁難人的少女們,進來了。
新人之前並未見過面,然後這場景下,打扮的最隆重的兩人並不難認出對方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