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槁真的是面子裡子都給足了,連臺階都給搭好了,然而張汪死活不肯下。
就有如顧炎武所說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句話絕對不是這個時代有的,更不會是一個或許會叫做“孫尚香”的郡主姑娘說的。
春華在一邊腦補了一回,又覺得現在她父親出去雖然也是有風險的(比如她就不知道曹操還要多久才能不打敗仗了),但跟著曹操日後絕對發達。
如果說曹操的發家史更像是傳統種馬奮鬥文的話,那麼依照主角定理他肯定會活得好好的,並且越活越好。
可誰都不知道,自己家會否成為這隻奮鬥小種馬成長旅途上的炮灰。
炮灰,死得再感人,再有跨時代意義——他還是個被悲劇了的角兒。
常槁是想給他哥找個一路一起結伴的人,好歹都是溫縣出身的老鄉,而張汪和他關係最好,也是在洛陽太學裡混過,做過官的人。
洛陽太學便可以算是漢帝國的國立大學了。
張汪的出身也不差,比起常槁這個尷尬的庶弟,對常林來說的確是個理想的陪伴。要是事成了的話,兩邊都欠了他人情。
現在眼見張汪不同意,好歹買賣不成交情還在,兩人又閒談了些縣裡的雜事,常槁在張氏夫婦的再三挽留下,很按照這時代禮儀的婉拒沒留下吃飯。
也就是這一番談話,張春華漸漸看明白她父親的性格了。
張汪是個穩重的人,他所做的事無論如何都以求得四平八穩為主。像他這樣的人,從不會出了大漏子,如果是在尋常的世道為官,大概是可以穩步地上升的。
但在亂世要做出一番事業的,他卻實在缺少一股衝勁。
也不能怪他,這是每個人的人生觀走向。如梟雄豪傑,的確是有衝勁,幹了一番大事業,比如曹操。但他的勝利中卻無限辛苦,死了兄弟子侄,連大兒子曹昂最後也因他的緣故死去了。
相反張汪穩穩當當的過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在這個亂世卻是絕對的不易。要支撐起這個家,使家人不至餓肚子,有衣有食,雖不至於有什麼功勳,但全家人至少還能團聚。
這裡誰更幸福就見仁見智了。
女子業(一)
張汪最後還是沒被說動,反而是同縣的常林,王象,楊俊等都周準了時機,日後皆順利出仕。
不過張汪也不覺得可惜,各人抱負不同。
對張汪此人而言,最令人敬佩的地方在於——他竟在亂世之中保全了一族人。
這是個英雄輩出,天才謀士扎堆生長的時代,其雋永的魅力即便到了百年千年之後,仍吸引著各個時代的國人與亞洲諸國,將這個時代的故事一遍遍地改為演義小說。
要說到這些華章中最出彩的必屬為後世盛譽的這些士者。
能在歷史的宏潮之中,被稱為奇士的,漢高祖只得了個張良,宋太祖有個趙普,明太祖有個劉基,唐太宗身邊人雖多,卻沒有如周瑜諸葛這樣立馬就可以從腦海中蹦出的人名,但說穿了,這些“數風流人物”,活著時似乎風光,歷史書上寫著的得意,又有幾個能善終的呢?
郭嘉英年早逝,荀彧節命而死,周瑜是在行軍途中病死的,諸葛則是給劉家父子做牛做馬累死的。吳國輝煌時代最後的大都督陸遜,更是直接被其主孫權活活罵死的。
狡兔死,走狗烹。這個時代的謀士武將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或是把自己累死的,命長活剩下的難有個好結局。
現人仰慕這些天才,不過是把他們的事蹟當成了話本小說,反看成了虛擬人物,用他們的風流事蹟,傑出智慧謀略當成麻木生活中的快速興奮劑。
誰又曾想過這些人物風光過後真實生活無以遮掩的累累傷痕,竟會如此讓人潸然淚下的衝動。
張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或許他不是個天下傾慕的奇士,但他能使一個家族在饑荒中不餓死人,在戰爭預來時先得慧眼地趨利避害——他本是,就是個了不起的普通人。
…
等這一年到了頭,孫子輩都該出了孝,其中張淮和春華就在此行列,然而張汪雖是孫子,卻是承嗣的長孫,不免還要陪了他叔叔輩們一同多守幾年。
張汪走不開,族中卻斷不能沒了主母管內務。彼年年節,張家雖仍舊因孝未在縣上走動,人不走動,人情卻不能斷了,只要張家還想在溫縣立足下去,就必要走禮。
孩子們出孝前三個月,山氏帶著兩個兒女會了本家,未先辦年禮,便先開了給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