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老爺子要將家業傳給長孫的風聲也並不是密不透風,同住在一起的三叔四叔本就烏眼雞似的盯著家主位不放,對此等訊息也最是敏感。
今日也算是奇怪了,平日素來面和心不合的三嬸四嬸竟放下了干戈,也不顧失了長輩身份的刁難起山氏。
便是在山氏一進門行禮,便讓人去了行禮拜的坐蓐,以作羞辱。
山氏是名門世家所出的貴女,後天教養涵養好,場面上也並不是不知事,明知是羞辱,依然不失於禮的端正拜過。
“給諸位嬸母拜年了。”
三嬸孟氏堂堂正正地受了她全禮,笑道,“汪兒媳婦的安,咱們可真難得受得起。”
她平素便是個刁鑽婦人,便是此刻也是綿裡藏針。
四嬸孫氏也接下她這話,卻是個嘴頭厲害的,直接便道,“這朝廷命婦的安,咱這些小地方的人又怎麼受得起了,你說是不,汪兒媳婦。”
山氏心中暗笑,卻也並不放在心上。這些長輩們可以失了身份的刁難小輩,但她不能也不必與她們較真。
不過都是些庶子的妻室,大多是來自本地或是外地次一等人家的女兒,與老爺子專門為嫡長孫求取的山氏貴女天差地別。
倒是五嬸柏氏給她幫腔道,“難得回家,更要好好住上幾天,外面任上總不如家中鬆快對吧?”
這位柏氏便是老太爺張承最寵愛的那位妾糜氏的兒媳了,算起年齡和山氏相差無幾。
當然這時候,山氏也還不知道,自己家被算計著過繼的便是這位柏氏的兒子了。
因她解圍帶來的善意,頗對她有了些好感,問候也更真心點,“正像五嬸說的,外面自不如家裡了。”
正日裡張家拜訪賀歲的人多,雖三嬸四嬸仍不想輕易放過了侄媳,來往親友拜會又實在不能不作理睬。
兩人咬牙切齒,又無法奈何山氏。
等二位嬸母走後,小嬸孃柏氏湊近說得親近,“真難為你了,平日裡二位嫂嫂便是若此。”
張汪自弱冠娶妻之後便極少回家,這兩位滿打滿算見過的面也不超過十次。
五嬸柏氏話語確實說得是親切,又似刻意討好似的有些過頭。
明聽著柏氏像是幫她,卻又更似在想挑撥了她與兩位嫂嫂。
山氏便只但笑不語。
柏氏見她面上隨和,本就不熟悉她個性,也只以為是小輩面對長輩時靦腆少語罷了。
又說道,“咱們老太爺大約是會留你夫婦下來住個幾日,院子我早使人打掃好了,便在原先大哥的住處。還帶著孩子吧?過午正好讓乳母領去午睡。”
山氏驚了一下,卻權且先按下給柏氏表達了謝意,“讓五嬸嬸勞心了,真是小輩們的罪過。”
柏氏喜笑顏開,“哪像大侄媳你說的,兩口子都是小心的人吶。”
山氏低頭而笑。
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她丈夫張汪的大伯父,便是現任家主的嫡長子。
讓他們一家住那裡,這樣招人眼,可不是更讓三房四房的人恨上了嗎?
張汪夫婦倆到了如今,早是不怕本家的這些親戚了。
單純從身份地位上說,嫡庶原便是雲泥之別,更何況張汪是朝廷錄入的命官之流,夫人的孃家是河內山氏,原就不是這些人能惹得上的。
但事涉陰私,一個大家族內,畢竟也是長輩。
夫婦倆便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處之,然而不料,我不犯人,人卻犯我,佔著嫡長孫的位子,免不了有人奉承有人眼熱,有人詆譭有人算計。
山氏這會兒雖聽五嬸的話後,心裡有些隱憂,在外行事卻依然泰然處之。
直到當夜賓客宴飲結束,夫婦二人回到了住處,兩下資訊一互通,山氏這才驚得坐不住了。
“什麼?老太爺要讓五叔家的阿淮過繼?這算是什麼輩分。”
與丈夫張汪的態度一致,山氏也根本難以接受過繼別人的兒子為嗣子,“老爺正是春秋鼎盛之際,何可要以他人為子?便是旁家有過繼的,也大多是夫婦無法育子又年歲大的。”
張汪早惆悵了一天了,此刻年節裡喝了有些微醺,反倒是看開了,安慰夫人,“如今也只有這樣了。那是家祖的意思,又怎能推託。”
被子嗣壓力哽了多年的山氏,但只一想到這些年來的委屈,又想到如今連自個兒的小家都保不住,更是抹了眼淚。
張汪看了又急又悔,扶其背安慰,“夫人這又是做什麼,大過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