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宜愛面上帶著淚痕,喃喃道:“換好了。這位小娘子的脖頸處,竟與妾有著一模一樣的黑痣,真是苦了二孃一番心思了。”
流珠抿了抿唇,邊幫著那女屍整理著衣裳,邊道:“這功勞需得算到公主及另一位貴人身上才是。若非哪人費心找了相像的屍身,若非公主趁著宮人發放份例之際,在錦緞之中混了裝著屍身的箱子進來,姐姐如何能脫身?”
她長長舒了口氣,又抬起頭來,凝聲道:“姐姐快走罷。外面有公主的人接應,出了宮後,一路南下,切莫回頭。剩下的,交給兒便是。”
阮宜愛咬了咬唇,淚兒不斷下淌,眼神間多有猶豫。流珠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催促了幾句,這阮宜愛總算是戀戀不捨地動了身。流珠眼瞧著她被魯元的內應接走,總算安了心,隨即定了定神,在這書閣內的幾處地方塗抹上方才下廚時剩下的酒,隨即一咬牙,將幾盞油燈統統拂倒。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大火騰然而起,燒得桌椅書冊獵獵作響。流珠卻絲毫不得鬆懈,但扯著那女屍的臉,死死往那燒得最厲害的地方按去,待到火苗差點兒燃著她的衣袖時,這阮二孃才堪堪放手。
為了將這戲做得真些,她卻也不急著逃,先將書架全部推倒,以令救火愈加不易,隨即便尋了個火勢稍弱的地方,暫且緩一緩神。只是火愈燒愈大,煙霧繚繞,嗆得流珠一時間竟有些呼吸不過來。她連忙將備好的溼帕拿了出來,稍稍掩住口鼻,可誰知便是此時,旁邊燃著的櫃子倏然間朝著她所在之處倒了下來。
另一邊廂,傅從嘉及新婦已過了合巹一步,暫且歇下。宴至尾聲,魯元笑吟吟地走到傅辛身側,見他還被喋喋不休的幾位世家老臣纏得難以脫身,面色隱忍,不由得覺得頗有幾分好笑,但敬了他一杯酒,兀自辭去。
出了此地,上了車架,一掀簾子,魯元便見車廂一角坐了個猶自啜泣的小娘子,定睛一瞧,正是面色慘淡的阮宜愛。魯元勾唇一笑,遽然躍上車架,並不多言,但藉著酒意,趕了車伕去乘旁的貴人的車架,自己則充當起了車伕來,一甩韁繩,便聞得車輪粼粼而動,翠蓋華車朝著宮城之外徐徐馳去。
宮城的守衛見了,只恭維魯元瀟灑,頗有俠士之風,攔也未攔,便命這車子行了出去。而便是此時,正有些不耐的傅辛聽了宮人耳語,說是浣花小苑起了火,皇后及阮二孃都被困在了書閣裡,僕從們正從湖裡接水忙著滅火,可惜一時間火勢卻怎地也小不下去。
傅辛一聽,面色一冷,猛地拂開旁邊臣子的酒杯。那人被他一撞,登時被杯中酒液澆了滿臉,恍惚之間,便見官家踩著官靴,大步而去,瞧著那神色,卻也看不出個究竟來。
出了傅從嘉的居所,傅辛隨意拉了匹也不知是誰人的馬來,一躍而上,顧不得身後追隨的侍從,風馳電掣一般,朝著那浣花小苑趕去。及至小苑內,見宮人哭叫不已,男人面無表情,徐徐登上臺階,冷冷望著那著火的書閣。
關小郎此時在急急忙忙地追了上來,連忙攔住官家,道:“會天大風,火勢甚熾,奴知官家焦心如焚,可官家萬萬不得入內!”
第98章 御柳宮花赤焰中(二)
流珠緩緩張開眼兒來,卻見日光依稀,纖塵於窗楹前上下而舞,四下靜寂,而在她身側,那男人於小案上捧著奏章,因著逆光之故,他的面色隱於一片黑暗之間,著實難以看清。 流珠心上一驚,遽然回過神來,直以為在浣花小苑放的那火只是一場幻夢。
她動了動身子,這才察覺頭上隱隱作痛,右臂也疼得不行,這反倒令她鬆了口氣——不是夢,幸好。若無意外,阮宜愛該是真的逃出去了。
聞得身側響動,傅辛緩緩擱筆,施施然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會兒,才冷哼一聲,沉聲道:“二孃倒是拼命。”
流珠心上惴惴,不知現下是何等光景,只故扮恍惚,眨了眨眼兒,隨即好似忽然想起似的,蹙起眉來,焦急道:“不知姐姐現在可好?”
傅辛淡淡然道:“二孃以為呢?”
流珠不曾答話,只瞥了他一眼,隨即扯開衣裳,探看著自己的傷勢。那起火的櫃子砸下來時,她見勢不好,生出求生的念頭來,拼了命抬臂去擋,雖說胳膊被火燒著了,腦袋還被狠狠磕了一下,溼帕也落入了火中,但總算是得以脫身。之後她算著時間,忍著燎痛,又往門口爬去,可誰知最後還沒爬到,便在離門扇不遠處被煙霧燻得神志不清,暫且昏了過去。
流珠沉默不言,半晌才謊道:“說實話,兒對她也是恨鐵不成鋼,恨她不信兒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