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面上緩緩滑落,她稍稍一頓,又低低說道:“替奴照顧八寶罷。他是個實誠人,是奴負了他。”
流珠深吸一口氣,重重點了點頭,道:“你且放心,定然替你照看他。”
香蕊這才安心,笑道:“那奴便能無牽無掛地去了。這瘡疼得很,奴忍不了了。”
第123章 雉頭金鏤又珠胎(三)
問梅花底事,收香藏蕊,到此方舒展。香蕊撐了又撐,可到底是沒捱到臘月。料理罷了香蕊的後事以後,流珠愈發覺得身邊冷清,再瞧著周八寶那張枯黃憔悴的小臉兒,只覺得整個宮苑都籠罩於一片悽悽慘慘的氛圍當中,全然提不起心勁兒來。
香蕊之死,更讓流珠有些憂心起來。她近來身子不適,頭暈乏力,且食慾不振,常常乾嘔,著實令她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生怕還沒害了傅辛,自己便先身赴黃泉。活得久才能笑到最後,這話並非沒有道理。
這年冬月底時,宮中擺宴,但見得畫棟翬飛星漢,雕闌鎖斷花風,雖說北面戰事未決,可是這該做的場面,還是要做。眼下流珠正與姚寶瑟一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兒,忽地聽見席間有人吵鬧起來,兼有女子哭喊之聲,惹得二人都不由得一時噤聲,抬眸看去。流珠定睛一看,卻是高儀公主和她那駙馬姚銑,不知因著甚麼由頭,在宴席上出這樣不光彩的風頭。
她眨了眨眼兒,又抬頭望向身邊的官家,便見官家面色雖還算平整,唇微微勾著,帶著絲習慣性的輕笑,可那雙眸子卻已透著陰冷,顯見是十分不豫。
這等事情,流珠懶得插手,幸而傅從謙見狀,上前攔架,這才將這對仇讎一般的夫妻分了開來。姚銑雖是心生不忿,可也只敢回了席間,兀自喝著悶酒,而那高儀卻是半點面子也不給傅辛了,通報也不通報一聲,大步出門,冒著風雪,登上車輦,竟是拂袖而去,連頭也不回。
傅辛沉沉抬眼,薄唇緊抿,流珠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一面舉起玉壺,欲要給他那空了的酒盞續酒,一面緩緩出聲,款款說道:“官家何必與小兒女計較?高儀行事,向來如此,時日久了,自然會懂事的。”
傅辛緩緩側頭,瞥了她一眼,卻是將杯盞移開,交由右手邊,沉聲道:“關小郎,續酒。”
流珠抿唇,執著玉壺的手兒微微一滯,只好又放了下來。她正兀自垂眸,忽地聽得傅辛強壓怒氣,緩緩說道:“朕這幾個兒女,還要數從謙最是知事。其餘的,盡是糊塗而不自知,自恃身份,肆意妄為。”
他說這話時,聲音著實不小,惹得不少臣子都目光有些閃爍,心間暗暗打起了算盤來。傅辛足足做了十餘載官家,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自是都有他的用意,鮮少有失言之時。他此時說了這話,無疑是一種類似欽定的暗示——傅從嘉與傅從謙之間,他屬意的人選,正是傅從謙。
這話並不算突然。官場裡的老油條們,早先便瞧出了端倪,便連傅從嘉自己都早早有了察覺。只是傅辛態度一直曖昧,少有說得這般明白的時候,他此言一出,還是令流珠心中一個咯噔,兀自盤算起來。
高儀走後不久,傅辛的怒氣似是平息了許多。姚寶瑟見他面色稍霽,便又眉眼帶笑,聲音發甜,嬌態頻作,口中說些趣言趣語,這官家未必是當真覺得好笑,卻仍是給她面子,不時微微勾唇,輕輕眯眸,朝那姚小娘子望去,自是惹得姚寶瑟愈發開懷。
流珠看著二人說笑,愈發覺得肺腑內一陣噁心,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下去,倉促間撫著心窩處,竟是驟然嘔吐了出來。她之前食慾不振,也不曾吃過甚麼,吐了半天,俱是黃色的汁液,約莫便是先前飲下的濁酒。
宮婢反應迅疾,連忙齊齊持了巾帕,前去收拾。流珠自覺尷尬,忙拿帕子擦了擦唇邊,隨即微一抬眼,正對上姚寶瑟若有所思的眼神,那眼神頗為複雜,惹得流珠心上一滯,陡然間戒備起來。
她微抿紅唇,對著官家低低說道:“兒身子不適,方才如此,萬望官家赦了兒失儀之罪,容兒去偏殿更衣。”
傅辛微微蹙眉,起身道:“朕隨你一同更衣。”稍稍一頓,他又轉頭,對著關小郎道:“傳喚御醫。”
流珠又拿巾帕擦了擦胸前酒漬,這才蓮步緩移,由宮人領著,往偏殿行去。傅辛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流珠只覺得背脊生寒,便蹙眉,回身無奈道:“不過是胃寒所致,小毛病罷了,官家這般跟著,倒也不嫌兒氣味難聞。”
官家拉了她坐到榻上,只有些慵懶地笑道:“外間吵鬧,紛亂不堪,朕想要尋個清淨地方,難聞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