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期直來直去,但阮流珠不是這個性子,徐瑞安既然動手打人,那就應該賠償人家,而這小子還是上課打的,思來想去,還是要跟蔡先生賠禮道歉得好。
及至散館,奴僕領著流珠,往那後院走去。蔡先生府上的僕侍甚少,那領路的小廝也不能陪流珠在院子裡等著,便先行辭去,並讓流珠在這裡轉轉——反正阮二孃是位娘子,便是撞上女眷,也不是大事。流珠笑著謝過,於夕陽西下處,坐在石凳邊上,等著蔡典。
天色漸暗,稍稍坐了會兒後,流珠便起身,四下走走,行至花間深處時,忽地隱隱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些痞氣道:“爹在外面,東奔西走,忙活了一整天,回來後給自己擦傷藥還不夠,還要給你這個臭小子擦藥,喂藥,你說說,你是不是個混蛋兒子,專門來討債的?混蛋臭小子,敢在學堂裡頭打架,還不快給爹把熱水端過來。”
流珠怔了怔,稍稍向前幾步,便自院牆上的花窗內,一眼見得蕭奈赤著上身,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偏院裡。光色昏暗,流珠看不真切,只約莫見得他那背上似是被砍了好幾刀,鮮血淋漓,煞是驚心。而距離蕭奈不遠處,一個腦袋上圍著紗布,個子和同齡孩童比高上不少,但身形卻也瘦上不少的小男孩,正兩手端著熱水盆子,肩上搭著白巾帕,步履略有些蹣跚地往蕭奈那裡走著。
流珠又想起當日相撲比試罷了,曾見到蕭奈出現在散館後門處,行跡分外可疑,不由暗想道:這蕭捕頭,莫非就住在這散館後院裡頭?若果真如此,他又為何怕人看見呢?還有眼前這個小郎君,看著那傷勢,又說是在學堂裡打架,莫不就是那徐瑞安的同桌羅瞻?他是蕭奈的兒子?那為何一個姓羅,一個姓蕭?
她立在原地,懷揣著無數疑問,又聽得蕭奈緊咬牙關,叫羅瞻用巾帕沾了熱水,給他清洗刀傷,口中卻仍笑道:“你這是嫌你爹賺的錢多啊?你揍了人家,你以為就白揍啊?到時候還是要你爹我去賠錢。但如今看著國公府,似乎沒有在這事兒上再糾纏的意思,也是你小子踩了狗屎運,不然爹給你攢的藥錢可都不夠國公府塞牙縫的。”
羅瞻沉默半晌,先嘟囔道:“你才不是我爹呢。我爹是個大英雄,才不是你這天天被人砍的大狗熊。”隨後又咬牙說道:“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打人了,再打人,我就改姓蕭,管你叫爹。”
蕭奈抬起靴子,輕踹了這小子屁股一腳,笑罵道:“笨手笨腳的,疼死老子了。老子餓了,去去去,去廚房裡給爹拿幾塊燒餅啃啃。”
羅瞻應了一聲,抬腿飛快跑走,蕭奈又緊張起來,高聲道:“慢點兒走。急著跑什麼!要不要你的小命了!”
羅瞻又悶悶地說了聲好,開始揹著手,慢悠悠地走了起來。見小子緩緩走遠,流珠想了想,終是緩步走入院內。她腳步向來輕,而蕭奈此時疼得低吟,痛得攥拳,全然不曾注意到有人走進,而待聽得一陣擰動巾子的漣漣水聲後,男人這才回過神來。
蕭奈微微一驚,眸色暗沉,轉過頭來,見得眼前女子,不由怔然道:“你怎麼在這兒?”
流珠一笑,將巾子擰得幹了些,輕輕去給他擦著背上刀傷,並沒好氣地道:“怎麼?兒來報答蕭捕頭的恩情了,蕭四郎犯甚扭捏,受著便是。”
蕭奈咬著牙,身子往前躲了躲,口中乾笑道:“不用不用。二孃快回去照顧瑞安罷,我挨刀砍,那是我渾,用不著二孃紆尊降貴。這美人之恩,咱消受不起啊。”
阮流珠眼兒一瞥,抬手輕擰了蕭奈那結實的胳膊一下。蕭奈悶哼一聲,流珠卻手腳利落,早給他清洗完了傷口,隨即塗抹好傷藥,正要拿起那白布給他包紮,這操刀鬼卻又無奈地道:“不必了,不必了,二孃。你給咱圍白布,讓人見了,還以為你拿手抱我呢。我被抱了,倒是高興,二孃沾了一身血腥汗臭,可高興不起來了啊。”
流珠便放了手,把眼看著他略顯艱難地自己包紮著,隨即又柔聲道:“那是不是你兒子?比你清秀許多,看著倒不怎麼像。”
蕭奈笑了兩聲,看了她一眼,道:“咱信二孃,還請二孃別說出去。便連我手底下,都不知道我還有這麼個便宜兒子嘞。”說著,他壓低了些聲音,嘆道:“當年剛當捕快的時候,遇上一樁殺妻案,他爹把他娘殺了,旁的親戚也不管他,我本想著養他幾日,再給他找個合適人家。誰知就在那幾天裡,他犯了腹症,大夫一看,說是腸癰,養一輩子都不見得能好。喏,這個討債鬼,就賴上咱這個操刀鬼了。”
腸癰這名字是中醫的說法,阮流珠在小地方時見人得過,即是所謂的慢性闌尾炎,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