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多嘴,她陪著宜愛閒談時,便提及了京中官妓與南妓之爭,引起了宜愛的興致。京中風氣開放,官妓中多為女詞人、女樂師,說是妓,卻因被官府管轄,若要與她們親近,必須把她們“租”出來,最短也得租七日,這是規矩;而南妓則隨意多了,起什麼書院為名不過是為了討京人的喜歡,說兩句話,然後便是床笫之事。
宜愛雖是皇后,可在傅辛的刻意保護之下,完全是少女心性。她哪裡有什麼皇后的架子,今日纏著傅辛出宮,自己扮作男裝,非要去妓館裡見識見識。可惜她這小身子,這嬌俏臉蛋,怎麼扮男裝,也沒有英武之氣,唇邊的兩撇小鬍子更是好笑至極。
傅辛沒興致,卻被她纏得不耐煩,又恰逢休沐之時,也只好帶她出來。二人原本乘坐車輦,宜愛卻嫌無趣,撒著嬌,非要和傅辛下來走。
官家和皇后便下了車,待經過蘇越書院時,阮宜愛見著前邊街頭躺著個人,受了驚,哭哭啼啼地小聲叫著,躲到了傅辛後頭。傅辛懶懶抬眼,轉頭看去,目光卻是一定,眼神發亮,唇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他看著的人,正是流珠。
家僕出去採買,聽說越蘇書院打起了架,本想看看熱鬧,結果看到了自家郎君,嚇得趕緊跑回家去請流珠。流珠帶了大夫,坐著馬車,匆匆趕到這妓館,便見大路中間,妓館前頭,有一個人躺著苦苦哀吟,旁邊不少人圍看著,卻不敢靠近。
她一看那衣裳,心裡咯噔一下,湊上前,蹲下身一看,正是被打得神志不清、面目全非的徐道甫。郎中來診,道是腿和胳膊都斷了,骨頭倒是無礙,只是要休養大半年,此後下雨下雪,這些傷處恐會生痛。
流珠擰著眉頭,正要說話,卻聽得一聲軟糯的低喚——
“流珠,這便是妹夫麼?他這是怎麼了?”阮宜愛不敢上前,看也不敢多看,只怯怯地拉著傅辛的衣角,小心問道。
流珠心上一緊,面色不善地抬起頭來,看向阮宜愛身前的傅辛,眼中滿是懷疑之色。傅辛知她又覺得是自己做的,抿了抿唇,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低笑道:“只怕徐郎君是惹著了什麼事。咱們不妨進這妓館裡,問問那媽媽前因後果,以免冤枉了不相干的人。”
流珠低頭道:“有姐夫做主,兒再放心不過。”
大夫拉著徐道甫去上藥打板,餘下這幾人剛進那烏瓦白壁的書院,便被書生打扮的龜公攔下驅趕。那龜公還沒近傅辛的身,侍衛便亮了劍,那老鴇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人的身份不可小覷,便連忙上前,道:“不是妾有心刁難,實在是神仙打架,妾們這些小鬼遭了殃。本想將那可憐郎君抬走送醫,以免誤了生意,可是打他的那群人說要是敢挪,明日便叫妾這書院關張。”
“哦?”傅辛不碰那妓子端來的茶水,目不斜視,只盯著流珠,道:“你且告訴這位娘子,打那郎君的人是誰?”
老媽媽心思一轉,掩口一笑,道:“這事兒說起來,簡直是迷霧重重。這位徐三郎,是咱這書院的常客,最喜歡咱們這位流蘇娘子。流蘇娘子今日要與他戲玩,便給他蒙上了眼,捉迷藏,結果來了一群不知誰家的賊人,看那衣著打扮,該是富貴人家的家僕。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三郎好一頓。”
流珠面無表情,道:“你且退下。叫那小娘子上來問話。”
老媽媽連忙照做,不一會兒,代流蘇惴惴不安地上來了。她心裡發虛,流珠等還沒開口,她便被懾住了,跪倒在地,嬌聲道:“奴奴可憐,奴奴冤枉。三郎是奴的恩客,奴斷然沒有害他的道理,這不是自斷財路麼?奴還指望著他給奴贖身呢。”
代流蘇一上來,傅辛的眉頭便是一蹙。他瞧著那相近的面容,眸色愈發冷厲,偏巧阮宜愛也看出來了,小聲感念道:“這流蘇娘子,與妹妹倒是相似哩。只怕是你們夫妻二人生了隙,三郎心裡唸的還是你,便來找這娘子說話,倒也是情深如許。”
阮宜愛只知南妓,不知越蘇書院,還以為這裡是官妓的妓館呢。她心思單純,什麼都往好處想,聽在流珠和傅辛心裡,卻都很不舒坦。
傅辛的腳微微一動,代流蘇受驚之餘匆匆一瞥他的靴子。這是妓子識人的本領。
但見是一雙鋥亮的紅細纓黑革靴,代流蘇知是貴人,且至少也是有品階的貴人,一時間便習慣性地賣起了可憐來。那一張與流珠相仿的臉帶著淚珠兒,美人輕輕啜泣,又挺起飽滿胸脯,傅辛卻懶懶移開了眼,轉頭對著流珠沉聲道:“這小娘子沒說實話,得上板子伺候。”
捱了板子,還如何做皮肉生意?流蘇娘子立時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