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正聞言,顫聲道:“對於咱這小門小戶來說,便跟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區分。三弟妹,你問問她,她這個不孝女都幹了什麼!”
徐明慧並不識字,姿容只是中上,但看著卻頗有氣質,好似是個出口成章的才女一般,倒令這平凡姿容添了不少光彩。流珠萬萬沒想到,她倒比徐大郎那傻女兒先惹出禍事,心中不由十分奇怪,道:“明慧,你好好告訴三嬸,你做了什麼事,惹得你爹這樣生氣?”
明慧只是低著頭,並不開口。流珠看了眼火冒三丈,又要發作的徐道正,暗暗思忖,便笑著請走了他,讓他去庭院裡待會兒。徐道正一走,明慧身子一軟,倚到流珠懷裡,十分無助地抓著她的衣裙,低聲道:“三嬸,兒有孕了。那人說得好好的,有了功名便會迎娶兒,結果一聽說兒有孕後,立時翻了臉,說兒浪蕩成性,勾引於他,懷的必然不是他的孩子。爹和娘都要外出做活兒,怕兒又去找微之,便說要把兒送到三嬸這兒,讓三嬸關住了兒。”
流珠臉色遽然一變,再一追問,卻原來是京試將至,各地考生趕來汴京赴考。其中有個叫薛微之的書生,因遇著大雨,便在徐道正家中借宿。徐道正聽他言談間是個正經人,還拜了位很有名的學者為師,十分欣賞,又聽他說銀錢緊張,便留他在家中暫住了一月有餘,卻沒想到他一來二去,將自家女兒勾上了床,讓她懷了孕不說,如今還始亂終棄。
這徐明慧看著不言不語,可是這不愛說話的人,最是心事兒多。她平常總讓丫鬟給她念話本子,那些坊間閒書裡,閨中那嬌嬌小娘子遇上俊秀郎君,郎君成親之前親親摸摸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反正以後總會將小娘子娶回府中,好好疼愛,只寵她一個。這所謂“強寵”的本子,徐明慧最是愛看,一顆春心按不住地跳,遇上薛微之之後,這心便跳出閘了。
薛微之甜言勸誘,軟語調和,這黃花女郎嚐了滋味,如何按捺得住滿懷情思,半推半就間共赴巫山雲雨,不曾想竟在腹中種了禍果。
流珠聽罷前因後果,定了定心神,只望著明慧,平靜地問道:“明慧,你如今是什麼打算?”
明慧想了想,咬唇道:“兒若說了,三嬸莫要怪兒不爭氣。只是兒是個死心眼兒的,對微之更是痴心一片。兒不信他是這樣的人。只求三嬸再去問問他,並告訴他——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兒做妾也是願意的,只要能嫁他,讓兒做什麼都行。”
流珠一聽這話,心裡頭登時怒不可遏,暗自恨鐵不成鋼,挑眉道:“你還要去找那人?而且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你可曾想過,若是那人執意不認你,這孩子沒有爹,只能你一個人養,又該如何?”
明慧怔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那兒若是不生,就一分一毫令他心回意轉的可能也沒了。且兒已非處子之身,哪家的好郎君會娶兒?女兒家的路,最是不好走。一步行錯,便是再無回頭的餘地。兒本想著賭一把,可如今只怕這一輩子,從此就毀了,只能孤注一擲,抓緊了這男人。”
流珠又苦苦勸了幾句,明慧卻絕不肯墮胎,且一顆心還吊在那薛微之的身上。流珠別無他法,只能嚴命家僕,看出了明慧,讓她不要胡亂走動。小小的一座宅子裡,住了兩個孕婦,直令流珠腦袋都大了。
徐道正為了女兒這事,愁得不行,滄桑了許多,對著流珠說道:“是我沒有教好女兒,都是我的錯。只是我和你二嫂,都有活計,一天也推脫不得,看不住她,只能連夜進城,把她送到你這裡。叨擾麻煩了你,我實在心中有愧,日後定要回報。”
流珠一笑,寬慰道:“二哥不必急。兒會去逆旅見見那薛微之,說不定只是小情人間吵架拌嘴呢。這事情,興許會有轉機。”
徐道正卻一嘆,擺了擺手,道:“那小子雖確實有才,但心氣兒高得很。他多半是看不上我家的,對明慧……對那傻娘子,不過是存了玩弄之心而已。三弟妹不必再去他面前,平白受他折辱。”
次日一早,流珠就去了逆旅,見了那薛微之。她先穿著樸素衣裙,主動上前,說是徐明慧的三嬸,那人的小廝便立刻說郎君有事外出,推脫不見。流珠心下了然,出去轉了一圈,換上華服,又乘著車輦回來,命家僕前去通報,說是皇后的妹妹,官家的小姨子來見薛微之,那小廝眼睛一睜,殷勤一笑,立刻便去稟報了薛微之。流珠一看,心下立時有了較量。
第23章 錦遭傷後從新制(三)
等了不多時,那薛微之便衣衫齊整,出門相迎。流珠暗暗一哂,掀了車簾,由丫鬟扶著下了車架,那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