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將冬至,水澤腹堅,“雪花深數尺,冰床厚尺餘”。禁中宮河已結了冰,阮宜愛玩興頗大,可她自己又不愛動,便令宮婢們在冰上打冰球,自己只軟塌塌地倚在暖榻上,烤著神仙爐,笑嘻嘻地看。看膩了之後,阮宜愛又令人拉來做的極其精緻的冰排子,自己坐在高位,圍著雪絨絨的圍脖兒,一張小臉兒白裡透粉,活似個長不大的天真少女,可愛得很。
幾個太監用繩子拉著冰排子,腳底下著冰鞋,拉著阮宜愛在冰上緩緩滑行。那速度著實說不上快,但阮宜愛卻覺得十分有趣,咯咯地笑個不停。
見她精神不錯,流珠稍稍放心。前段時日,傅辛幾次叫她入宮,她都推說料理生意、操辦年貨,那太監也毫無辦法,只得看她忙裡忙外。這次若不是阮宜愛叫她,她必不會來。
她卻是不知,阮宜愛之所以叫她,也是傅辛暗中攛掇。阮宜愛慾玩冰戲,教傅辛作陪,官家也拿忙當藉口,讓她叫妹妹來陪。
這忙之一字,最是耐人尋味。若果真心中有那人,再忙也可擠出時間,這便不算是忙;若心中無他,再閒也是滿心不願,寧肯做其他不打緊的事兒,也不願與他相陪,這便是忙了。阮流珠對傅辛說忙,傅辛對阮宜愛說忙,正是此理。
流珠看了會兒阮宜愛坐冰排子,也來了興致,轉而穿上冰鞋。那冰鞋以皮條捆束雙足,木屐下則是一排尖利鐵條,與現代的溜冰鞋十分相近。流珠在現代時,愛玩愛笑,每到過年時都要領著侄子侄女等小輩兒一起滑冰,身手不錯,如今見阮宜愛和宮婢們玩的這樣高興,心裡也十分癢癢。
傅辛來時,便見流珠如魚得水,冰上行之如飛,或是迴旋,或是屈身抬腿,姿態靈活,身段玲瓏,一襲素衣更襯得眉眼柔豔,也不由得移不開眼來。若是旁人不在,他定然要將那冰上小娘子打橫抱起,入得鴛鴦帳中,成一番好事。
阮宜愛對他這齷齪心思全然未曾察覺,只停了冰排子,笑嘻嘻地拍手叫好,近來因身子不適而有些發圓的小臉紅彤彤的,眉眼帶著靈氣,卻完全引不來官家的視線。好一會兒後,傅辛才堪堪回神,面色如常,對著身邊男子笑道:“你這二孃,持家有道,賺錢有方,只是年齡到底不大,性情還十分活潑。你與她相處時,守著母子該有的規矩便是,太過拘謹便不好了。”
第30章 新年新月鉤寒玉(二)
流珠知道自己玩興大起,竟出了風頭,心中不由得微微惱悔。她脫了冰鞋,換上常鞋,走到傅辛與阮宜愛身前,才行了禮,卻聽得傅辛沉聲道:“阮二孃以後的日子,便會輕鬆些了。你家裡頭的主心骨,冒著風雪,千里迢迢,從東北趕著回來做頂樑柱呢。”
流珠一愣,抬頭往傅辛身側看去,見那人雖身軀凜凜,穿盔帶甲,面貌卻俊朗秀致,好一個英雄少年郎,叫人看了便不敢小覷。她這看來看去,總覺得這徐子期的五官氣質,不知哪裡,彷彿與初見時的徐道甫有些相近。她一笑,假意高興道:“這便是大哥兒?兒不曾見過,實是認不出來。早便盼著大哥兒回來,如今年關將近,恰逢一家團聚,最是美滿不過。”
徐子期只平聲道:“家裡事務,多賴二孃維持,以後便由子期加以分擔罷。”
他這態度,著實算不上親熱。官家微微一笑,卻是早已料到。
他想道,他在先前那信中極力挑撥,定然挑起了徐子期對國公府的恨。在徐子期看來,這阮二孃多半雖無辜,卻是禍引,若是爹不娶她,又如何能被國公府記恨?他這心裡,肯定存著疙瘩,不能不介懷,對她自然親近不起來。
流珠也是這般猜想的,並不意外,但也不至於難過。後母難當,更何況是孀居的繼母,面對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兒子?若是親近起來,才是怪事罷?
見著徐子期,流珠想的卻是別的事。她早先聞聽,東北軍要大年三十才能回來,而徐子期此時提早出現,約莫是帶著阮秦等人與土匪勾結的證據,提前面聖。若說阮釗這挾寇自重的主意,阮鐮毫不知曉,流珠才不會信。她只盼著那些證據能連帶上阮鐮,將國公府一併治罪。
傅辛目光灼灼,在她身上掃來掃去,面上又裝作是在聽阮宜愛說閒話兒,時不時點點頭,又對阮宜愛微笑輕嗔,將阮宜愛抖得高興至極,整個小身子都偎在了他結實的胳膊上。流珠一看他對待姐姐的這番態度,心下一黯,知道那阮釗和秦奉時的事,多半是牽扯不到國公府了。
阮宜愛也不忌諱有外臣在場,只在傅辛身上一個勁兒蹭來蹭去,嬌聲道:“你今日便是忙到頂天兒,奴奴也不放你走。好幾日不來奴這裡,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