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近三十年,民心思定,根基已逐步穩固,若諸葛家真有心有所異動,實不該等到這時再來出手;不過,如果說是為了積蓄實力……”鄒衍抬起眼瞼,深深看一眼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看的李然,“那些人又未免太過性急。有大姐這個頂著天下兵馬大元帥長女頭銜、又是靠自己實力一步步拼殺上去的實權將軍在,諸葛家想逐步重回軍界也非痴人說夢,現在卻又迫不及待地做出自毀長城之事……小妹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片刻沉默,李然目光放軟,欣慰長嘆:“三妹……”她語氣略有不穩,鄭重地端起茶杯,雙手曲肘平舉,向鄒衍道:“一貫樂於裝傻藏拙的你,今日能坦蕩說出這番肺腑之言,大姐畢生,銘記於心!以茶代酒,我李然敬你一杯!”
“大姐言重了。”鄒衍回敬,啜飲一口後,放下茶杯,道,“那姐姐現在可以說說這‘謀逆’的具體事由了?”
“三妹莫怪!此事事關重大,不由得我不慎重。”李然的眼中流露出讚賞與些微歉意,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新婚之夜的諸葛府,微服登門慶賀的帝王,武藝高強的大膽刺客,嚴密搜查時無意中發現府中暗藏的兵器鎧甲,捉到的刺客還口口聲聲直指諸葛家眾人……人證物證俱在,帝王雷霆一怒,伏屍千餘,血流成河,徹底將諸葛家一干人眾、包括其心腹部屬及其家眷等一網打盡……
“效忠諸葛家的武者甚多,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滾爬出來,個個悍不畏死、忠心耿耿,把個安樂侯府保護得鐵桶樣的,根本滴水不漏,說她們桀驁難馴、不尊聖令這我相信,但若是大逆不道、謀害今上……卻是實難置信!”李然目光湛湛,語氣斬釘截鐵、暗含悲憤。
這顯然是個圈套,卻讓人根本無可辯駁,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態往最嚴重的方向發展……
“有個問題。”鄒衍提出異議,“要是諸葛府沒有謀反之心,而且守備如此嚴密,那府中大量兵甲從何而來?”
李然臉色暗沉,眉宇間隱痛驟現,放在膝頭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
鄒衍先是有些疑惑,忽而靈光一閃,失聲驚道:“聘禮!”能自由出入安樂侯府而不必被懷疑的,除了即將成為兒女親家的李府中人,還會有誰?
李然雙眼緊闔,眉梢抽動,唇瓣咬緊泛白,算是預設了。
——如此,倒真是棘手了!
鄒衍驀然想起諸葛瑾的恨與痛,即便她此刻真的去解釋,說李然對這一切毫不知情,說李然瘋狂地找了他整整兩年,說李然從沒有一刻或忘他們兩人之間的種種……可是,李家成為屠殺諸葛家的一把血淋淋的屠刀這是事實!李然在新婚之夜遠離夫郎、使諸葛瑾失去最後庇護這是事實!他一夜之間由天堂墜落地獄,痛失家園至親、深陷風塵泥沼、兩年來所受得千般苦楚萬般屈辱這也是事實!
——所有這一切會隨著她幾句輕描淡寫的澄清便會煙消雲散嗎?
也難怪大姐昨晚沒有拼死要去見他,只怕是相見便成訣別,從此蕭郎成死仇,那該是怎樣一種摧肝斷腸的絕望呢?
“這一個月內,我會每日去看他。”欲言又止,鄒衍想不出有任何可以說得出口地寬慰,只能肅然承諾。
李然沒有睜眼,只神情凝重地微微點了個頭。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自有人懂;有些話,卻是不能說出口。
其實仔細想想,滅了諸葛一族,對李舒慶並沒有什麼實質性好處,還極易引起大女兒激烈地反彈……那麼,誰才是那個最想諸葛家名正言順消失、而天下兵馬大元帥又不得不聽命的人呢?
——古往今來,帝王臥榻,豈容他人酣睡側旁?顯然當今女帝的耐性比不得先帝,其手段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彼時上位不過一年,就藉機下了這招陰毒之棋,除了心腹之患,卻也損了一員忠烈虎將。
得失之際,自在天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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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言墨主事那走了一遭,鄒衍的心情愈發沉重。
諸葛瑾這兩年的日子果然非常不好過,他是四五個月前被賣進軒綺閣的,差不多正好是鄒衍來到這個異世後沒多久,滿身青紫,新痕疊著舊疤,若不是見他那張臉長得不錯,差不多就要被拒之門外,流落到那些境遇更慘的下九流窯子裡,而他本人卻似毫無所覺般木著一張臉,眼神麻木空洞,對自己將來的歸所完全漠不關心。
言墨將他留下來,打算先替他治治傷,再和其他新進的男子一起受些調教,免得到時怎麼死在客人手裡都不知道。
他從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