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一大笑,我以為他喝多了,建議他回府邸休息,結果他拉著我的手,笑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說,年輕人,你算是找對人了!小女今年剛剛及笄,老夫正煩心沒有值得託付的人,沒想到這就有了!
我有些驚慌,一瞬間還以為他想讓我放棄找人,娶他的女兒。
我說,多謝王公美意,可我一定當年應了那女子,不能令娶旁人。
我看見他身後的小廝捂嘴偷笑。
王守一拉著我的手和藹地說,我沒讓你娶旁人,這手釧是內人的陪嫁之物,轉送給小女的,數年前被小女遺失,還被內人好一頓責罰呢……
我大驚。
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平民之女,或者是個大夫的女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有這般顯赫的身世。
母親是清陽公主,父親是當朝皇后的胞兄王守一。
男人都以娶五姓女為傲,太原王氏便排在首位。
長安城中想要娶她的人,必然不少,而且都是當朝權貴之子。
我父親雖也是個五州刺史,但家世背景比較起來,還是高攀了。
幸運的是,祁國公很看好我,一口應下了官媒,當即開始準備大婚事宜。
我受寵若驚,第一次上門的時候,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
祁國公一直很和善,請我吃茶說話,我漸漸地也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突然從空掉下一隻黑貓,正正好好落在我懷中。
我接住黑貓,順勢向上望,正對上她閃動的眸子。
是她。
不會錯,即使過了十年,我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她。
小女頑劣,希望你能多多包涵。王守一笑盈盈地打量我。
我長她九歲,看著剛剛過我腰際的小姑娘,想疼她寵她還來不及。
她卻沒有給我機會,一路上淨想著怎麼逃跑。
我沒見到阿翼。
阿翼真的離開了。
她卻不想嫁我。
我猶豫了一路,最後終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要放她走。
因為自從我再見到她,她就沒有笑過。
她原本笑起來,像花開了一樣好看。
阿翼走了,也帶走了她的笑靨。
我不想看她在我身邊枯萎。
青廬拜堂,結髮入囊。她終於成了我的娘子。我尋了十年的娘子。馬上就要離開我的娘子。
她再次對我笑的時候,伸手遞給我下了迷藥的交杯酒。
我一飲而盡。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依然很小,軟軟的,暖暖的。
我等你回來。
我記得我暈倒之前這樣說。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我身上多了條被衾。
母親大怒,認為受到了侮辱,要我休了她。我苦苦求了一個月,終於暫時平息。我住到了官衙,空著宅子,養著她留下的那隻叫招財的黑貓。
我又等了快三年。
左衛長史的職位,掙的不多,活計卻很繁雜,什麼都要管。最要緊的就是馬匹的看管。
可偏偏一天夜裡,馬匹悄無聲息全數丟失。
這罪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的上司一直不太看好我,藉機判了我死罪。
我知道這裡面有貓膩,卻不知道是誰要害我。
過堂很是倉促,直接定罪為三日後問斬,我回過神來時已入牢獄,連託人求情都來不及。
我全身上下只有她留給我的那串佛珠值錢。好在看管牢獄的人與我交情不錯,也替我抱不平,並沒有為難我,也沒有要搶那串佛珠。
我看著手中的佛珠,嘲笑自己,等我死了,她就真的自由了。
她離開後,我刻了一個浮雕,是她的模樣。
我貼身放著,時時拿出來看。想著再見到她的時候,我一定一眼就要認出她來。
揣著浮雕和佛珠,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捱過了三日。
但是我沒有死。
最後臨行刑的那一日,我被釋放,只罰了三個月微薄的俸祿以示警告。
我很奇怪,四處尋人問。將軍的一個手下告訴我,有一個女子來找過將軍,然後將軍就立刻下令放了我。
我給他看浮雕,他說就是這個女子。
我高興得都快要飛起來了,全城挨家客棧找她。
最後終於在一處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巷子裡找到了她入住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