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每每要爭奪身體時,這個夢都像是夢魘一般反覆出現。禪景就在劇烈的黯淡無望中看著夢中的天一寸一寸變得黑白,一寸一寸深陷崩塌,最終永恆黑暗直到他醒來。
醒來後潺淵就再也不曾出現過,禪景驚覺自己顫抖的手緊緊握在刀柄,如果醒來的不及時,潺淵真的會搶過他的身體放肆殺意。可是後來刀寂成死,等他到了烏有峰也沒有再出過聲。
秦太白看著禪景鬆開了包裹刀鞘的布,沉重的刀鞘含著的刀身,隨著禪景拔出的動作逐漸暴露在眼前。
出乎意料。
並不是把銳利的刀,甚至刀身還有些斑駁的鏽跡,看起來年歲不小。只是刀刃森芒戾寒,讓有些距離的秦太白都能感受到的冰冷。奇怪的是禪景像是全然不知著冷感,反而覺得這刀和潺淵一樣是滾燙灼熱。
“你用它殺過人嗎。”
禪景遲疑一下,還是點了頭。
倒是讓逐歡有些意外,看著禪景白嫩純善的模樣全然不像呢。
秦太白的指摸過刀鋒,指腹上頓時浮出血線。他道:“這刀原本是什麼模樣。”
“都是鏽,很破舊遲鈍的模樣。”禪景緊了緊手指,躊躇道:“每……與人切磋後就會鋒利幾分,殺人後刀刃上的鏽跡就消失了。近幾日只要離開身邊,就會感覺像是要消失一樣。”
秦太白麵無表情的用食指摩擦掉拇指上的血跡,淺淺淡淡的顏色登時消失在指尖。他道:“當然要消失,他不止一次強搶過你的身體吧。不管是什麼東西,搶奪飼主的身體都要有被反噬的覺悟。天下用刀的人如此之多,不是人人都能做飼主的。”
禪景一驚,“救不得了嗎?”
“你要救他?”秦太白皺眉,“你救他做什麼。”
禪景語結,握緊刀柄,感覺其上滾動的熾熱,喃喃道:“我看得見他,怎麼能不救他……”
“他意圖奪身,一旦成功,你的神識就會被碾壓泯滅。世上還有你這個人,卻又沒有你這個人。你確定要救他?”
禪景想起潺淵惡劣的眼,胸口沉悶,卻還是道:“……救他。”
刀上傳來一陣鼓動,像是心跳的鼓動,透過禪景的掌心,直達他胸口。
“那就繼續往東去。”逐歡攥著秦太白原先被劃到的拇指,對禪景道:“刀的事情,劍冢最有辦法。雖然他們叫劍冢,可天下名器幾乎都出劍冢。你的刀古怪,尋常人幫不了什麼,就是太白也不行。他被反噬卻沒立刻消失,想必也是這一路母玉的功勞。故而你更該往東去,穿越極東之海,說不定就能找到劍冢所在。”
說不定?
“這需機緣。”逐歡頗為神秘的偏頭,“也許你才出烏有峰就能到達,也許你直到極東之盡也找尋不到。倘若他命真不該絕,你就去吧。”
“極東……之盡。”禪景呢喃。
他沒有去過,他兄長沒有去過,他父親也沒有去過,禪家沒有一個去過。所以他從未料想過有一日自己會去,這個名字太陌生了,陌生到讓他已經察覺出這一路的遙遠和風霜。
“到了劍冢就能救他?”
“或許。”逐歡微掀的唇角魅惑,與他精緻稚俊的模樣不符,他像是誘惑一般道:“或許劍冢也給不了好辦法,但只有他們能給你辦法。你也許會死在途中,就算透過人群,極東之海也會阻擋你的腳步。你還要去?”
禪景點了頭,這一次連猶豫都沒有。
“作為交換。”秦太白起身去了內屋,又迅速出來,將一把窄短漆黑的匕首遞給禪景,道:“這個送你,母玉我收下了。”
“母玉本就是道長囑我帶給前輩的,不是我的東西,如何能與前輩當交換?”
“值得。”
母玉已經被秦太白用極細的烏絲穿過,掛在了逐歡的脖頸。如果不是禪景昨夜的趕來,恐怕就是秦太白也要暴躁一時。對他而言逐歡為重,這筆情他記著了,當然要替禪景解決問題。
匕首也不是普通的匕首。
禪景已經有潺淵在身,背不了更多的刀,只能給他便於攜帶的匕首。這把匕首不是來自劍冢,而是出自遊峨山人之手,是秦太白離開遊東門後在包裹裡發現的。這匕首沒有封魂,但不輸給任何有封魂的匕首。
禪景接下來,珍重的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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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夜時。
豆蔻和他爹一起放的煙火,看著火光刺溜一聲猛躥上天幕,在砰地炸出漫天色彩,不由得笑起來,看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