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的日子,各人心事當然冷暖自知。雙方在一派的波瀾不驚之下小心翼翼地維持著當前關係,若光看錶象,則真稱得上和和美美了。
時過七點半,早間新聞播放完畢,師燁裳走進衣帽間翻找自己的車鑰匙。汪顧尾隨而至,閒閒地端著咖啡倚著門框,也不幫忙,光是看。師燁裳窸窸窣窣找了半天,終是一無所獲,回頭看見汪顧在笑,登時眉心一緊,勒令繳車不殺。可是汪顧敢於站在風口浪尖,就不會不敢承認罪行。從褲兜裡掏出兩把電子車鑰匙,她慢悠悠地將它們往自己的鑰匙圈上套,“今晚人家又要放鞭炮了,讓你自己開車回來還不等於放你哭死在車裡?與其三更半夜冒著炮火連天像無頭蒼蠅一樣地滿大街去找一個膽小如鼠的你,倒不如還像去年一樣,我送你去,我接你回。放心,今年我請世外高人給車子做了臨時密封,在密封條沒拆掉之前,別說炮竹,就是原子彈爆炸了你也聽不見。”
師燁裳聽她又提當夜慘事,心中真是憤憤難平。可汪顧一番好意難以拒絕——實情是拒絕也沒用。汪顧在得理的時候比她還倔,不會答應的。她只能服軟。摸摸額頭,師燁裳看著地板,略顯猶豫地張開嘴,口氣就好像一個嫁出去的女人要向丈夫申請三十初一回孃家那般心虛得來,又要裝出理直氣壯,“去年我沒在家陪爸爸,今年必須得留一夜。要不。。。你明天晚上再來接我吧。”
汪顧是個孝順孩子,不會不理解師燁裳的心情。可是她擔心師宇翰嬌寵沒邊兒,由著女兒性子亂跑,到時師燁裳在墓地一跪跪一宿,受了風寒著了涼又要算到誰頭上去?自然是算到誰頭上去也不行。她好容易才算把個乾柴精養成了人形,立馬就要正經有個人樣兒了,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再是一點兒差池也容忍不得,平鋪直述地拒絕很可能會傷了師燁裳的自尊,那她就換一種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突然,她“哇”的一聲,就地蹲下,沒有鼻涕沒有淚地扯著嗓子乾嚎起來。
師燁裳被這突如其來的嚎啕嚇了一跳,連忙走到汪顧身邊,依樣蹲下,動作果斷之餘眼裡卻顯出一片慌里慌張的茫然無措——有在小浣熊面前丟醜的證據擱那兒,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她不懂哄人這個事實。
她當了一輩子受,自認為是一個不用人哄的女人。於是也從不在意哄人之事。現在可好,該到用時,她才發現自己連小孩子也哄不好,更別說女孩子!
“汪、汪、汪。。。”回神之際,她發現自己在學狗叫。
可她其實只是還在斟酌喊完汪顧的名字之後應該說些什麼。
師燁裳努力開動腦筋,想咪寶,想席之沐,想李孝培,想林森柏。。。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適合的範例可以供自己現學現用,最終只把自己想得頭痛欲裂,憋得滿臉通紅。與此同時,汪顧的乾嚎之聲卻是由於得不到回應而越來越嘹亮了。情急之下,師燁裳橫一條死就死,誰怕誰的心,閉起一雙霧濛濛的眼睛,皺起一張白生生的小臉,深吸一口氣,像要跟汪顧比賽似地噴出全無意義的一聲:
“汪顧!”
這一聲,大概是窮盡師燁裳前半生也找不到先例的響亮了,就連當初得知張蘊兮死訊之後,她從暈迷中醒來,在睜眼同時失聲痛哭的音量也無法與當前這聲匹敵。
汪顧根本想不到師燁裳個紙紮的人兒還會發出這等震撼的動靜,不由自主便“咯”地收住了聲,驚愕萬分地抬起原本藏在雙臂間的腦袋,露出紅也不紅的眼睛,愣愣地看著還在閉目運氣的師燁裳。
話說師燁裳可是不想再鬧那鹿茸大補的笑話了,但上帝果然沒有把她生成一個像咪寶那樣全才全能的完美女性,憋了半天她也沒想出應該怎麼安慰汪顧,甚至還因太過糾結安慰之法而徹底忘記要先問清汪顧嚎啕的原因——這很不明智。因為這樣一來,她就徹底沒辦法往下再說了。偏偏汪顧那兒也沒聲了,這可叫她如何是好?只能是繼續閉眼。一秒想不出個答案,一秒就全當不聞不見了。
汪顧在此情此景當中漸漸覺出幾分好笑。師燁裳彷彿被人點了定穴一般杵在那裡,羸弱的身子蜷成一團,漂亮的五官擠作一堆,滿身俱是潔白剔透,橫看豎看都像只水晶包子,如此這般的可愛,叫她還怎麼忍心把戲演完?
“誒,師燁裳。”汪顧拿肘尖推了推師燁裳。師燁裳微微一動,又停定下來,害怕看見什麼似地慢慢睜開眼睛,發現一個安然無恙的汪顧,頓時恍若做了場夢。
汪顧覺得某人真是呆得無可救藥,一碰到關於感情的事立刻就像變了個人,再這麼下去恐怕要換師燁裳哭,可要是真把她惹哭了,那一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