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酒醉,她莫名想起“姑息養奸”這個詞,突覺古人誠不我欺,當晚,她三十五萬現金丟出去,一隻被她稱作“民兵自衛隊”的東西便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短短兩天之內人數大超一百,第三天,街對面那幾家小網咖都因電線短路,二十四小時之內燒了個精光,稅務工商陣線中幾個總喜歡來佔點兒小便宜的公務員也因交友不慎,在凌晨兩點的街頭被人打成重傷。自此,天下太平,無論她在哪條街開分店,同行們都會自動自覺為她讓出一整條街的生意,至少方圓三公里地之內不會存在第二家網咖,無論大小,除非是她自己開的。這種情況,一直延續至她著手清盤。
那當年,她本是有意將她的“民兵自衛隊”一直帶在身邊以策萬全的,可後來接盤人的一句話令她打消了這個念頭——“你是生意人,又不是黑社會。手下養這麼多打手會令你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不如轉給我,讓我來替你養兵,今後有需要就說一聲,大家有商有量的,豈不兩好?”
林森柏不會傻到相信什麼“兩好”,接盤人是希望延續她在這一行的勢力才會想著連人也一起接過去,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做確實無益於日後發展,畢竟她還是個學生,學生可以賺錢,但學生不能撈偏門,更不能當黑社會,手裡養著這麼些亡命之徒,分分鐘都可能出問題,與其擔驚受怕,不如拱手讓人。念及如此,林森柏便毫不猶豫地將“危險”讓留了他人,她自己則乾乾淨淨地從網咖這半黑不白的行當行抽身而出,除了錢,什麼也沒帶走。
時下,林森柏看著沙發上的人,很不靠譜地覺得自己又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青春熱情,好在她明白自己身為正經商人的立場,這才沒隨著本心讓人拿根合金甩棍把眼前那個油光發亮的頭顱抽成一堆紅白相間的爛泥。
“拿紙給他擦擦那頭冷汗。”林森柏坐到床沿,發現歪腦袋看人不舒服,於是啪啪甩掉腳上的皮涼拖,像條大蟲子一樣蠕動到床頭,將兩條腿插進混雜著消毒水味和咪寶氣味的被子裡,蜷腿,抱膝,下巴埋在膝間的被面裡,一時覺得全然自在了,這才笑笑盯著陳興國說:“陳興國,你喜歡錢隸筠,對嗎?”
陳興國大概是覺得林森柏不敢在醫院裡對他動粗,於是強作鎮定道:“我是喜歡她!很多年了!”
“那你覺得,現在你還能喜歡她嗎?”剛問完,林森柏就打了個秀溜的噴嚏,趕緊拉高被子。
陳興國用力掙動肩膀,奈何雙肩上的兩隻手分屬兩位體重加起來頂他三個的肌肉型猛男,唯有作罷,“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害怕,中國是法治社會,你敢對我不利我就報警!喜歡錢隸筠是我的權力,沒有人能夠剝奪!”
打完噴嚏當然是要流鼻涕的,林森柏也不例外,左顧右盼不見紙盒在哪兒,她只好不停地簌簌吸溜,“法治社會?”簌簌,“你真可愛,怪不得徐延卿那麼喜歡你。”簌簌,“只可惜錢隸筠不是徐延卿,她可一點兒也不喜歡,啊……啊……阿嚏!”簌簌簌簌,“哎呀,麻煩你們幫我把冷氣關了,吹死我了都。”簌簌,林森柏用手背揉揉鼻子,希望遏制住這股洶湧的噴嚏浪潮,因為這太損她形象了,哪兒有人邊談判邊抽鼻子的,“我不敢說錢隸筠是我的,她只是她自己的。但如果你在她還喜歡我的時候背後搗鬼,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天天光屁股回家。”
“你這是威脅!我可以告你的!”陳興國怒道。
他雖然愛打小報告,可他怎麼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體面人,被個小姑娘嚇到屁滾尿流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所以他就算再害怕也得拿出主人翁的精神,與一切惡勢力抗爭到底。
只可惜林森柏這號惡勢力最最不怕抗爭,不謙虛地說,她對付抗爭很有一套。因為每一個被她欺負打壓的人都曾不屈不撓地抗爭過,可結局都不美滿,不是被她打壓得更狠一點,就是乾脆舉手投降。她有這麼多經驗,要還被個小白臉抗爭過去,那天理何存,正義何在?
“我要下去看看錢隸筠,所以不跟你廢話了,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要敢私下接觸錢家任何人,你就一定會清清楚楚地看見人、治、社、會的樣子。”林森柏跳下床,穿起鞋子,一搖三晃地走到沙發旁的茶几前,抽兩張紙,捂住鼻子,努力將自己鼻子裡的東西清乾淨後,她十分地想把鼻涕紙丟到陳興國臉上,可一轉念又覺得這樣做很不文明、很沒素質,於是就把紙團丟進垃圾桶裡,擼擼鼻子,神清氣爽地勸告陳興國:“還有啊,孩子,記住記住千萬記住,錢隸筠正在生你的氣,你別去會館找她,否則就算我裝看不見,你也沒得好受,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