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清晰得令汪顧心疼。
張鵬山大概知道師燁裳打算,乾咳一聲,枯枝般的手掌拍拍坐在身旁的張蘊矣肩頭,“師董一向硬氣,這次沒用退股要挾小老,想必也是因為王小姐在場吧?對嗎?王小姐?”他將頭扭向汪顧。
汪顧正那兒唏噓著呢,對這種突如其來,無關自己的燙手問題根本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裝作沒聽清楚,假模假式邊對張鵬山應著“嗯?”邊強作鎮定地向師燁裳求救。
咣地一錘,掌聲四起。
拍賣會果然以一邊報出三百萬,另一邊報出三百一十萬的結局落幕,寓意拍賣徹底完成,晚間餐宴正式開始的音樂在那之後奏起,原本凝固在舞臺上的追光燈開始有規律地像機關槍一樣四處掃射。
有那麼半秒,汪顧藉著轉瞬即逝的冰涼燈光,看清了師燁裳嘴角隱約掛起的蒼白笑意,可很快,那抹笑意便在黑暗裡羽化為殺人不沾血的利劍,汪顧聽到她對侍應生說,開燈,之後,她看著她搖晃起身,直直走到張蘊矣椅邊。
全場大燈亮起時,宴會背景音樂換為久石讓富有張力的《ASIAN DREAM SONG》。
曲子一始,有十幾秒暗流湍急的提琴鋼琴和鳴,低音提琴揉弦產生的詭異音效正好遮住師燁裳揮在張蘊矣臉上那個耳光所發出的聲音。
汪顧這回是眼也不眨地看清了她的每一個動作細節,就連行雲流水間那個優雅如撥楊撫柳的翻掌也沒遺漏——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師燁裳在打響那巴掌前忙裡偷閒地瞥了她一下,深不見底的眸子依然帶笑,片刻前繁榮昌盛如大唐王朝的惱怒似是過眼雲煙,一張淡漠人世的臉只在掌心貼上張蘊矣顴骨的時候稍微皺了皺。大概是打疼了手。
“張鵬山,你聽好,我可以用來要挾你的東西多得是,撤股算最微不足道的,”師燁裳並不擔心張蘊矣會有什麼動作。視財如命的張蘊矣不會冒著令張氏倒閉的風險貿然動作,況且對面還坐著文舊顏。
師燁裳收回手,無牽無掛地轉身向張鵬山,垂肩而立,“你回頭看看。”
老先生也被那出人意料的一巴掌嚇到了,汪顧在他回頭前發現他稀疏髮間的血管正在砰砰躍動,蠟黃的耳頸面板上也出現了可疑的紅暈。
幾任醫師情人都告誡過她,老人臉紅不是什麼好事,他們的心臟心血管以及腦血管都不適合這種大負荷運動。
師燁裳在張鵬山對著汪顧發愣時,走回汪顧身邊,一手親密地攬住汪顧的胳膊,一邊曖昧地將下巴擱在汪顧肩上,“您老仔細看。要是還看不清,我讓人替您把眼鏡拿來。”
她身上清新淡雅的氣息一靠近,汪顧腦子裡便轟地一聲,啥想法也沒了,霍然膨脹幾倍的心臟中,此時像裝了幾百只准備做高臺跳水練習的青蛙,一隻接一隻,撲通撲通一直往井裡跳……臉紅,腿軟,手心出汗……腎上腺素過度分泌的結果,就是令汪顧頭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個青澀嬌羞卻慾火滿載的淫娃。
“她姓汪,不姓王。”
61——人——
正月初六,是個難得的陰天。
汪顧抱著毯子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心不在焉地翻著檔案。
李孝培沒被安排手術,但作為科室二把刀,她得回醫院巡房。汪露也忙著搞定誘發她第N春的小男生,沒不定期來訪,於是家裡只剩了汪顧一個人,很清靜。
沒有開電視,沒有開音響,汪顧甚至沒有開暖氣,家裡唯一耗著電的東西,可能只有冰箱,手翻過檔案時發出細膩的嘶嘶聲,在陰天深灰色的日光裡,令人安心。
正經說來,汪顧是熱愛獨處的,即使在二十冒頭,活力四射的年紀和充沛旺盛的體力還容得她花天酒地紙醉金迷時,她也不會像其他小白領一樣忙裡偷閒給自己找樂子。在家裡靜靜看些書,翻翻小時候惹人發笑的照片,給自己削個蘋果,洗些草莓,剝條香蕉,切塊,堆在一起,不拌沙拉醬,就這麼捧著個大碗生吞乾嚥,在窗簾大敞的窗前坐一個白天,最好再加一個晚上,才是她鍾情的休閒方式。
汪顧找情人不是為了排解寂寞。近五年來,她與各式各樣的女人相處,目的只有兩個:共享美食,解決生理需要。
婦德全無,令人髮指。汪露曾經這樣評價她的行為。
汪露始終認為,就算不愛,至少也要喜歡一個人,才能與對方發生關係。
可是“喜歡”這種感覺,對汪顧來說太過遙遠,當年就算有過這麼一兩段稱得上專注,對對方說過愛的感情,現在回頭去看,不難發現那也不過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