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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句話不輕不重,正撩撥到皇帝的火頭上:“你倒會裝傻充愣,眼下有件案子,朕正要問你。三年前,寧國府之媳秦氏出殯,你明知賈珍逾制,盜用了義忠親王的棺槨,為何欺上瞞下,包藏禍首至今?”

水溶聞言皺緊眉頭,頓了頓說:“回稟陛下,臣並非欺君罔上,盜用壽材乃是私密之事,臣與寧國府素日來往不多,實在是不知情。”

東平王冷笑一聲:“嗬,王爺一句‘來往不多’推的真乾淨。去年八月賈府做壽,老朽可是親眼所見,王爺的轎子進了寧國府的大門。”

水溶失笑:“東平王既是親眼所見,為何不知除了本王,今日在場的各位同僚,多半都去過寧國府,當日賀壽賓客上千人,難道王爺也要挨個審一遍?”

東平王揚高嗓門,厲聲喝道:“我是不能審你北靜王的人,天下誰不知道,賈家損公肥私、欺男霸女,黃金屋養著,白玉堂供著,整天裡窮奢極侈養肥了膽兒!教唆著手下人為非作歹,濫用私權,這等大貪巨蠹不除,何以平天下民憤?”

一旁的戶部尚書譚榮,也忍不住插嘴:“賈府人既與王爺交好,也歸王爺統轄之下,他們私下裡那些昧著良心,見不得人的勾當,王爺為何坐視不管?反而一再的縱容姑息?”

水溶臉色劇變,冷冷道:“尚書大人自重,你這話是在指責本王徇私舞弊,馭下不嚴嗎?我有罪,自當難辭其咎。而你身為朝廷命官,戶部銀庫虧空,上千萬兩公款無故私吞,兵部發放不下軍餉,你就能洗脫得了清白?賈家人貪贓枉法,自有刑部大理寺秉公論處,與你戶部何干?”

他面容寧靜如雪,思辨條理清晰,聲不大卻可以懾震超綱,自有種渾然蓋世的氣度,駁的戶部尚書啞口無言。

東平王撇撇嘴角,似是忍不住想笑:“也罷,我等口訥嘴笨,爭不過王爺。可是如今證據確鑿,就是有人舌燦蓮花,說破了天,也未必能以一己私情包庇賈家。陛下明察洞徹,必不允陰謀弄權的小人隻手遮天!”

水溶泰然直逼著他的眼,長眉一挑:“哦?王爺實在太抬舉我了,鄙某雖不是君子,卻也不擅陰謀弄權。說到排除異己、誣陷栽贓的非常手段,王爺怕是技高一籌吧?”

“你……”東平王氣得青筋暴跳,痰堵了心,更是一句也接不上。

“夠了!”皇帝拍案而起,御前堆積如山的奏章拂了一地。他繃著陰如雷雲的臉,幽然環顧四周:“朕召列為臣工,不是來聽你們訴苦的,即是爭執之言,也要有個限度。這樣吵鬧不休,成何體統?”

四宇驟然變得死寂,銜鎖燻爐裡雲煙縹緲,上頭坐的金狻猊眥牙咧嘴,躲在角落裡審視一切。眾人屏住呼吸,都不敢聲張,西寧王偷偷窺了眼寶座,心裡暗自狐疑:秦可卿死封龍禁尉,都是八百年前的老賬了。賈府當時偷樑換柱,挪用義忠親王老千歲的棺木,不過是花點銀子私了的事,這等機密怎麼會走漏?莫非真是老天開眼,沒有不透風的牆……

身邊的南安王轉過臉,與他目光一對,神色亦是複雜。

氣氛僵持許久,好一陣無話。皇帝從案上翻出刑部遞交的奏摺,摔到水溶腳前。“這是彈劾賈氏一門的摺子,人證物證俱在。賈赦強索石呆子古扇致人死命,賈珍驕橫枉法,為其子□□,賈璉國孝期間,強逼良民妻女為妾,不從逼死,反而訛詐其夫張華。賈璉妻弄權受賄,任意草菅人命,逼得民怨沸騰。你好好看看,這些人哪一個犯的不是大逆無道的死罪?

水溶拾起摺子,粗略翻了遍,亦是蒼白了臉色,額上滲出汗來。上頭的每一樁罪狀都有憑有據,人證也供認畫押,想要翻案恐怕難於上青天。到了如今的局面,沒有人出來頂罪伏誅,這事不會罷休。

可是一旦罪名落實,輕則舉家流放,重則滿門抄斬……

心口上雷殛似地一驚,水溶動了動唇,只覺得徹骨的寒意翻湧上來。

東平王嘴角挑出一絲冷笑:“靖王爺,這上頭可有差錯?賈家做下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不給個交代,恐怕會激起民怨。君子捨生而取義,望王爺以天下蒼生為重,還百姓一個公道!”

大殿裡餘音迴盪,空落落的。水溶垂手跪在地上,似懂非懂的聽著那些罪狀。一句句震耳欲聾。他步步謹慎了這麼多年,所求的,不過是明哲保身。賈家人自作孽,這趟渾水太深,無論如何也淌不得。

舉頭三尺有神明,每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可秤天地良心。他身為一國宰輔,斷不能姑息縱容。若是一切依國法論處,革職、問罪、抄家,成全了清平天下,讓他情何以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