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跟進船艙,見艙內的矮几上黑白兩子縱橫交錯,是一副殘局,几旁還有把雕花青瓷壺,薄瓷杯裡的酒液金黃,瞧著就誘人,想到自己方才被甩下聆聽了父皇半天的訓導,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尋不到人還淋了雨,他倒好躲在這兒逍遙自在,還給他擺臉色,這是什麼道理!
他把布巾往地上一貫,太子脾氣上來,吼道:“蘇凌景,你什麼意思?”
蘇凌景回頭見他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衣衫溼透地貼在身上好不狼狽,想到方才自己真是有些莫名,無奈的嘆了口氣,俯身拾了布巾,語氣也軟了下來:“過來。”
太子原本的怒氣在見到他溫和的眉目下無處發作,只好不情願的走過去:“幹嘛。”
蘇凌景拿著布巾幫他擦乾發上的雨水,語氣有些埋怨:“下雨了怎麼不知道躲,還有,這是秦淮河,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跑過來不怕掉到河裡?”
他的溫和的神色在船艙暈黃的燈光下更加柔和,淡淡的語氣裡是平日少有的關心,有花雕醇厚的酒香撲面而來,不知怎地,太子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太子這一哭,蘇凌景更加無奈,只覺額角隱隱作疼,他最不會應付小孩子了,只得恐嚇道:“好了,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什麼哭,快把溼衣裳換下來,回頭發了熱皇上又得禁你的足了!”
這一招果然靈,太子止了哭聲,一面抽鼻子一面控訴道:“蘇凌景你幹嘛丟下我!”
蘇凌景只覺額角更痛:“因為你好吵……”
船上沒有別的衣服,只得借了船家的舊裳,好在太子個子夠高,也不會覺得過於寬大,將衣服晾在炭爐邊烘著,蘇凌景給太子斟了杯酒:“給,喝下暖暖。”
花雕的味道甘甜醇和,有梅子的清香,太子喝了一杯還覺不夠,伸手要夠酒壺,蘇凌景打下他的手:“這酒雖然味道甘厚,後勁兒也大,小孩子不要多喝。”
“誰說我是小孩子!”太子嘴硬。
“剛才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哭得如喪考妣。”蘇凌景揶揄。
太子自知理虧,有些尷尬的低了頭,也覺得不好意思,想他打記事以來再沒哭過,有時候受了傷痛極了也咬牙忍著,都懶得讓宮人們知道,省的她們瞧著傷口替他難過,他最瞧不起那些哭哭啼啼的人了,可今日不知怎麼了,就是覺得委屈。
蘇凌景見太子半晌沒有回話,估摸著是悔恨剛才的事情來著,也就默然不語,由著他想去了。
此時安靜下來,能聽到疏疏落落雨打孤舟的聲音,春雨下得細密綿長,透過絲絲縷縷的雨幕,能看到河岸畫舫透出的影影幢幢的光,雨大些的時候還能聽到雨水落入河中叮叮咚咚的清響,此刻的天色全黑下來,一彎下弦月孤零零的掛在天際,月色被雨水浸潤,是朦朦朧朧的美。
蘇凌景支了棋枰,對太子說道:“子恪,陪我下一局如何?”
太子進來時就見到矮几上的殘局,知是方才他自己和自己對弈,於是爽快的答應:“我執黑子!”
“是,你先請。”蘇凌景不以為意。
於是,正德二十九年春,太子做了件當時覺得是生平最風雅的事:夜遊秦淮、聽雨打孤舟,研棋對弈、兼品酒論詩。
作者有話要說:
☆、賭書消得潑茶香
彼時的太子不知道,他生平所做的風雅事,不止那一樣。
第二年初夏。
正是榴花開欲燃的時候,某一日午後,蘇凌景授完了當日的功課,眼看時辰尚早,便不急著出宮,他從書架上抽了本史冊,歪在躺椅上隨意地翻著,午後的新蟬在綠槐高柳上嗚咽地唱著,窗外植的翠竹投下斑駁的清影,有微風拂過,傳來沙沙輕響,真是應了那句:長養薰風拂曉吹,漸開荷芰落薔薇。蘇凌景愜意得幾乎要睡著了,這才恍然發現平日裡聒噪的人此時竟半天都沒一點動靜,不會也跟他一樣睡著了吧?
蘇凌景將書冊虛握,轉到屏風後看到太子正安靜地看著一本書,好奇心起,輕了腳步走到他身後,瞥見他專注的竟是一本佛經,頓時覺得不可思議,佛法最為枯燥,連他都能避則避,不想平日裡冒失的太子竟然有這等癖好,真是不容小覷。
蘇凌景讚許的點了點頭,越過他的肩去看太子專注的那一截,正是《法華經》裡的內容:“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曇缽華。時一現耳。舍利弗。汝等當信佛之所說,言不虛妄。舍利弗。諸佛隨宜說法。意趣難解。所以者何。我以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演說諸法。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