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客氣了。我和霽月也不分彼此,我只是不忍心她太辛苦罷了。她在學校也忙,在家還在管家,挺累的。”施氏的唇角翹了翹,語氣輕緩的說道:“說是不分彼此,可是這世上的人啊,終歸都是獨自來,獨自去。到底也是兩個人。”
若換做一年前,可能姜希婕會想和施氏溫和的犟嘴,但現在她倒是真心相信這碼事。於是點頭,“您說的對。即便不分彼此,我跟她也是兩個人。只是我把我自己的一部分拿出來,放在一旁,等她有需要的時候取用罷了。”“姜小姐心底寬大。這樣豁達的姑娘是越來越少了。”“嗨。我從小和兩個哥哥一個弟弟渾鬧玩大,雖然偶爾也耍小脾氣,我也從來不是個要不到就哭哭鬧鬧的孩子。以前覺得自己很能,比別的女孩都強;現在想想,無非也就是天性如此罷了。可能也是言傳身教吧,爸爸和爺爺每天都叫我讓著別人一點。久而久之也就這樣了。”
“心寬些,不為那些瑣碎之事嫉妒他人,自己活得開心,這輩子,知足,常樂。”其實姜希婕一直好奇,王紹勳可是有三房姨太太,成天跟著他在外面風流快活,混跡上流社會,這位正室不生氣嗎?一直留在木瀆鄉下,難道真的是如此的不爭?雖然看來她的地位絲毫不能動搖—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別人皆無所出。可是這日子和守活寡被遺棄有什麼區別?可是她也不敢問。
“我這大半輩子,能養活這一雙兒女,照顧婆婆,看著這老宅子。我覺得我的本分就盡到了。有的時候,我很羨慕你啊,姜小姐。”“嗯?”姜希婕一愣,給施氏續上茶。“羨慕你們還年輕,可以去追外面那個嶄新的世界。我原來不願意讓霽月去上海,我總擔心外面太亂了,對她一個女孩子來說不好。我總覺得她性子弱,不像我那個野慣了的兒子。但是她父親執意讓這一對兒女都去,他說,再不去,難道要老死在這鄉下嗎。這麼多年了,倒也爭氣。外面的世界大些,女人也解放了,她既然年輕,就把年輕的光陰用在她的夢想上吧。為孃的我,沒有機會了。總希望兒女們有這個機會。”姜希婕聽得入神,點了點頭。有別於王霽月對她母親常年的消極印象—在她眼裡,孃親是個終年愛好吃齋唸佛的婦人。姜希婕機緣巧合卻聽到了施氏的真心話,訝異而欽佩於這位慈母的見地,覺得她並非是個心中只有唸佛的古板的鄉下婦人,“可我也擔心她孤獨一人。那兒子是浪跡天涯的,女兒家有些心事也不能找兄弟商量。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的事難免,我怕她性子柔弱被人欺負了,又怕她因為這個而沒有什麼朋友。孤獨一個人在上海,也太可憐了。還好啊,佛祖保佑,她遇見了姜小姐你。”
姜希婕聽完這一串車軲轆話,先前還擔心施氏說出什麼“早點嫁個好人家”之類的話傷她的心,沒想到繞了個圈又回來誇自己了。“雖然每個人都只是一個人,但是有個伴,總比沒有好。謝謝你,姜小姐。”
施氏的眼神和話語都真摯,姜希婕一時分不清到底是為什麼有了這一番話,是真心誇讚,還是別有意圖。但她守著王霽月的心不會變,此刻也便和施氏達成了統一戰線,遂點了點,不敢接受這謝意,說起客氣話來,竟然有些誠惶誠恐。
再閒話一會兒,施氏也去休息了。只有姜希婕作為客人卻像個主人似的在那裡熬更守夜。一個人坐在院中樹下,看這一輪明月,喝茶消夏。等到此刻,走進臥室把王霽月叫醒。“時辰到了?”“快了。你起來吧,準備準備就出發了。”王霽月一萬個不情願的起床,收拾停當走出來,見滿院子的人,照路的火把亮如白晝。一行人到太湖邊的時候,馬上四更,方丈念起咒語。王霽月站在一側,睡意未散。半夜又涼,她抱著手肘,看著母親在站在另一側,跟著方丈一起在唸經。姜希婕站在她身後,怕她涼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給她蓋在肩上。“不必。你不冷麼?”“我不冷,沒事。”“你這熬夜到現在,人也虛弱了,別給我穿。我不冷,就是起了點雞皮疙瘩而已。”
未免在這莊嚴場合壞了氛圍,兩個人聲音很如蚊吶,近得幾乎前後貼在一起。姜希婕不覺有些享受這一瞬間,雖然緊張,卻希望這短暫的奇妙親暱永不結束。畢竟她絕沒有什麼別的機會靠王霽月靠這麼近了。
王霽月自然不曉得她這些心事,莫名的也對從背後這個人身上傳來的熱量感到了眷戀,竟然繼續絮叨起來。“你到現在都沒睡?”“沒睡。和伯母聊了會兒天。一直在喝茶,不困。”“那回去睡會兒吧。別累壞了。”“不打緊,不困。喝了那麼多茶。”“你這又是熬夜又是管事的,辛苦的緊。小心生病。”“我哪有這麼脆弱。我好著呢。皮糙肉厚的。”“你啊你,每次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