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這麼好的皮靴呢。
“有什麼事嗎?”那聲線依舊沒有什麼起伏,聽不出一點情緒。
“我……”已是十月下旬的夜晚,沙夏的後背卻起了一層粘汗,“我掉了一顆紐扣,下來找找。”
這時視野突然變亮了,那人往左邁了一步。沙夏不敢抬頭,但確鑿地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目光對準了他,那兩道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掃了好幾遍,最後停在某一個點上。
“嗯,”一點閒散突然從那聲線中漫開,“找到了嗎?”
“啪嗒”一聲,是打火機的響動,沙夏壯著膽子抬頭,只見搖動的火豆照亮了那人的半張臉,刀削斧鑿似的,像個只蒙了一層皮的骷髏。
唯有那一雙淡藍的眼睛,像是聚攏了整個斯大林格勒初冬的寒冷,直要把人凍壞。
“找到了。”沙夏將手伸進右邊的衣兜,手指碰到了那柄摺疊刀,他輕輕地將它握了握,然後放開,轉而拈起了那枚早已備好的紐扣,將它拿到那人眼前。
“好。”聲線中若隱若現的笑意讓人猜不透,恰如此時從那人口鼻漫出的淡藍煙霧,罩住了三股銀線編織而成的肩章。
“打擾您休息,我很抱歉。”
“嗯,”那人不置可否,臉上卻浮現一絲微笑,“會釘紐扣嗎?”
“啊,”這突如其來的古怪問題讓他有點發慌,“會、會一點。”
“嗯。”那人轉身從架子上取下酒瓶和酒杯,慢慢踱著步子走到桌前坐下,抬起右腳擱在矮凳上,嘴角的微笑猶未消退,沒有溫度的目光卻始終落在他身上。“啵”一聲,瓶塞被擰開了,琥珀色的液體落入杯中搖晃,擱在瓷碟上的半截煙嫋嫋地燃燒。
“有針線嗎?”
“……在媽媽那兒。”他低下了頭。
那人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只有指頭大小的針線包放到桌面上。“自己弄吧。”他說著,抿了一口酒,又拈起那半截煙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一個菸圈。
沙夏將那針線包收進衣兜裡,和那摺疊刀放在一起。
“謝謝,柯……柯……”他突然有點著急,他忘了那人的姓。
“柯寧根少校。”
“謝謝,柯寧根少校。”
任務
“傻瓜!”
丹尼洛夫的吼聲在五臺大型印刷機的噪音中脫穎而出,壓迫著沙夏的耳膜,那原本斯文白淨的面孔因為生氣而微微扭曲著,讓沙夏覺得既新鮮又好玩。
“答應我,”瘦削的肩膀被兩隻大手重重按住,丹尼洛夫關切的目光透過圓形的鏡片顯得格外焦灼,“以後絕對不能再幹這種蠢事。”
沙夏不大情願地點了點頭。
丹尼洛夫扶正眼鏡,將雙手□□大衣兜裡,朝印刷機後面的一扇門努努嘴:“你跟我來。”
門後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小房間,丹尼洛夫掩上門,開啟高處的一扇小窗,又搬來一張椅子讓沙夏坐下,自己則坐到牆邊堆放的一捆報紙上。
半條包裝得很好的黑麵包遞到跟前,是足夠他和媽媽一週早餐的分量。
“我不能要這個。”
沙夏本能地抗拒這種物質饋贈,他是自願來幫忙的,怎能像收少校巧克力那樣收丹尼洛夫的東西呢?
“你要養成習慣,”丹尼洛夫拉過他的手,將那半條黑麵包塞到他手裡,“你現在的身份是間諜,小孩為德國人幹活,不收點什麼更會引起懷疑。”
沙夏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便將麵包收進了口袋,他也確實需要它來充實家裡的餐桌。
“那把摺疊刀,以後不要帶在身上了。”
“我……”
“你的任務是諜報,不是刺殺。”丹尼洛夫雙手交握,兩個手肘分別擱在彎曲的膝蓋上,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非常符合他政委的身份。
“可少校他也需要睡覺啊。”沙夏猶不服氣。
“你那小小紐扣的伎倆,”丹尼洛夫搖搖頭,眉心緊鎖,“即便他有所察覺,也只是不屑搜你的身罷了。”
“他……”沙夏低頭摸了摸那顆重新釘好的紐扣,“好像沒你說得那麼可怕。”
“哈!哈!”丹尼洛夫突然爆發出兩聲乾笑,一反平日裡的溫文爾雅,“‘沒有那麼可怕’?”
這嘲諷的語氣出自政委的口,讓沙夏的臉頰有些發燙。
“你要記住,他是衝著瓦西里來的,他是瓦西里最危險的敵人,也是當下紅軍士氣最大的威脅——”
“正因為這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