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經不配用這把高潔的劍了。
他將劍抽出劍鞘,細細地打量它。
他拔劍的時候輕柔無比,目光柔軟地再次打量這把鋒銳無匹、仿若能斬月光的長劍。
劍身鋒毫畢現,穿過雨與雨的縫隙而來的月色,彷彿流水在劍上傾瀉而下。
然後他果決地、一把折斷了這把絕世好劍。
鋒利的劍割破了手掌,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流下,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而是珍之重之地,雙手將它放在門前的地上。
這把劍還沒有名字,但他已經要與它訣別了。
正彷彿那些舊日時光還沒有燃燒殆盡,他就已經要將它們燒成一杯滾燙的酒,一飲入懷了。
他緩慢地在房門口叩首三下。
一下、兩下、三下。
每一次都那麼用力,又那麼剋制。
彷彿死死咬唇不肯流下眼淚來的一場告別。
最後一次抬起頭,他的雙目已經變成了血色。但喻硯白並沒有在意這些。
他拿出從先前那幾個人渣身上摸來的一把彎刀。
他上輩子就是用刀的。
所以他決意棄劍而複用刀。
已經很久沒有拿刀,他試了試手,驀然想起“一刀兩斷”這個詞,嗤然笑了一下。於是他又覺得自己有意讓雨淋溼的行為很傻,於是他周圍的雨竟然一瞬之間全被蒸發。他緩步而去,看上去不慌不忙,卻倏然間已走出百米地,這一路他的身旁,竟然下來的雨全部被一瞬間蒸發得乾乾淨淨。他的手掌淅淅瀝瀝地滴著血,但那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漸漸地癒合。
只是那癒合的傷口上散發著焦黑的煙,所過之處草木皆枯,有一股不祥之氣。
不一會兒就到一處院落門口。他含笑看了一眼門口上鐫刻著“清微派掌門玄波”的木牌,手起刀落,那守護陣法竟然就這麼被切開了個入口。喻硯白步態悠閒地進了這院子,果然看到玄波已經披衣站在廊下了。
看到來人是他,玄波本來略有驚訝,仔細打量了他用的刀,和那血紅的眸色,他才恍然領悟,於是輕聲一笑:“這可麻煩了,看來我是否已經不能用師侄稱你了——喻硯白?”
喻硯白生得眉眼極好看的,卻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鋒銳凌厲之感。
修真者身上少見年月,雖然他骨齡已經二十三歲,看起來卻仍有少年清楚澄澈的模樣。他原本是不愛笑的,現在卻總是淡淡地噙著一絲笑意,別有一番桃花灼灼般攝人之美。
喻硯白說:“你說,我若殺了你,我師父可會恨我?”
玄波溫文爾雅,一邊不慌不忙地打理自己的衣襟,一邊假作沉吟,笑著道:“——這,究竟如何,何不試試看呢?”
**
天降大雨。
楚松落倚在窗邊看著這大雨滂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是依靠喻硯白為生的,雖然平時自有一番執行規律,但這樣突如其來的大雨,肯定是因為喻硯白內心悲愴。
這也不奇怪,因為喻硯白的作者每每描寫他的掙扎與不甘,總是要下一番雨來渲染淒涼悲壯的氛圍和命運的不可抗性。但是喻硯白心情不好,卻不來找自己,就這樣站在門外一聲不吭的,難道是有什麼別的緣故?
但他不能打斷喻硯白的自主選擇,隱隱約約覺得等過了這一陣兒才比較好。
停了一會兒,感覺到喻硯白走了,楚松落才推開門,立刻就看見那把被放在地上的斷劍,和淅淅瀝瀝的血跡。
喻硯白棄劍而去,難道要重用回刀麼?
楚松落細細一想,就明白喻硯白這是要與自己斷開聯絡,想要永不再見。可這又是為什麼?楚松落就差沒往自己臉上寫個“可撲倒”了,喻硯白也應該前世今生的恩情與憧憬與戀慕都十分滿溢,為什麼反而要這樣一刀兩斷?
楚松落焦慮地推理哪裡不對。
是玄波的問題麼?
喻硯白眼裡自己應該是受了重傷,然後被趁人之危的大混蛋玄波佔了便宜,所以被毀了無情劍道。
——他應該恨玄波而欲以身代之才對啊?
眼看著到手的鴨子飛了,楚松落再三猶豫,最終決定鋌而走險,去試一試溯洄世界的本源。
看世界的本源,跟單純觀察世界的法則、流向,也就是一本小說的劇情完全不同,而是要溯洄到更為核心的部分。所以他愈發小心,調動出自己的世界法則附在身體表面,好似洋流入海,悄然無息地融入了世界法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