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歐陽並沒有回到自己在教練旁邊的座位上,而是來到陶悠身邊,特意跟她碰杯。
“以後好好幹,咱們賽場上見。”歐陽拍拍她的肩膀,杯中茶水一干而淨。
陶悠其實一直情緒低沉,這時候不免強做歡笑,“真的要去當記者?”她知道他說的賽場見不是運動員與運動員之間的見面,而是運動員與記者之間的見面。
“嗯,應該是。”旁邊有人給他挪出個位置,他坐下來,“小時候的夢想是當記者,覺得記者可以去好多地方玩。現在算是有機會實現兒時夢想了。”他笑,笑容裡卻包含著另一種不同的意味,是對生活妥協之後重新燃起的奮發心。“其實洪教練跟我說了,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留在冰上中心當教練,但是……我還是想走不同的路。當體育記者蠻好的。退役之前也有更多時間照顧父母了。這些年,他們為我做的太多。”這話在很大程度是是說給他自己聽,自我鼓勵。
“好,咱們以後賽場見。”陶悠拿過茶壺給他倒茶。
“陶悠,”歐陽的語氣慎重起來,神色也變得認真,他一動不動看著她,“七年前……那個時候……”他突然有點說不下去,最後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咱倆之間根本不存在‘對不起’這三個字。”陶悠突然覺得這飲料竟然跟白酒一樣辛辣,辣得她心裡五味雜陳,“都過去那麼久了,我從來不覺得你那時候做錯什麼。真的,你要是一直跟我搭檔,興許咱倆都早就退役了也說不定,哪還有那塊奧運獎牌呢?”她想讓歐陽感覺好點,卻發現自己又說錯了話。
食堂門口突然傳來了英語對話聲,好多天不見的方可瑞竟然過來了,抬頭看到裡頭坐的都是自己的隊友,她愣住了。顯然,她並不是特意過來的。她手裡提著鎖更衣室好久的運動包,後面跟著麗莎。陶悠猜得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從食堂走是去辦公樓最近的路,方可瑞應該是要去辦公樓找訓練中心職員辦事。
看到方可瑞的一瞬間,食堂裡頓時一片安靜。最開始大家都盯著她看,然後慢慢一兩人回頭繼續吃吃喝喝,最後所有人又都熱鬧起來,彷彿就跟沒看到門口兩人一樣。
方可瑞轉身就出去了,拉著她媽媽。麗莎還是一臉不明就裡的樣子,跟著女兒走了。
之前負責雙人滑的教練握著杯子,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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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從訓練中心出來,才不過晚上七點。
陶悠獨自順著路慢慢往回走。從訓練中心回家,會經過H大的西門。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旁邊看修雨傘箱包電吹風的大爺一邊喂貓一邊叮叮噹噹地收攤,她呆了一會兒,腳下一轉,走進學校。
校道兩邊長勢如燈盞的楓樹已經落了很多葉子,橫幅在風裡微晃,教職工推著兒童車在人行道上散步,偶爾來一群嘻嘻哈哈幾乎震天的學生,快生鏽的腳踏車在花壇邊擠擠挨挨,隔著一個人多高的鐵圍欄還能聽到外頭小巷子裡小吃攤上油煙爆炒吆喝聲。有虎皮貓顛著腳匆匆路過。
陶悠突然想起念大學時,龍子衍第一次從部隊回來,就是在這條路上遇上的。當時說了什麼來著?她好像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龍子衍是跟楚熠在一起。
龍子衍……
龍子衍記得她,卻……卻怎麼樣?她有什麼資格什麼立場來補充這後半句?她沒有。
心理醫生說龍子衍會好起來的,只是個時間問題。那麼到底需要多長時間?在他恢復成以往那個跟她要好的龍子衍之前,還是……在他喜歡上江甜之後?
這樣的變化讓陶悠一方便擔心龍子衍,而另一方面,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可能像以往那樣跟龍子衍相處。兩個人的距離,倏忽一下拉了好遠。
然而只要龍子衍能健康起來,這些對陶悠來說都無所謂,只要龍子衍好好的就成。可是他的腿怎麼辦?這是最重要的。
萬一他站不起來,那麼他的理想,他的特種兵生涯就只能畫上句號。這對龍子衍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陶悠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直嗡嗡作響。整個人都一分為二,心裡有個人在尖叫痛苦,而外表卻像是提線木偶一樣,遲鈍,麻木,按部就班。
不行,她不能這麼自己胡思亂想。陶悠如夢初醒般,轉頭匆匆朝大門口走。她現在就要去醫院問個清楚。不管龍家人拿什麼臉色對她,她都要再次回去。
醫院門口,一下車,陶悠腳步匆匆直奔住院部。到了病房門口,陶悠才捂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