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在家裡,知道凶多吉少,就拿了個鋁鍋蓋敲著吆喝村人,而訾米大聲號啕往東溝岔跑去。
訾米的哭聲我是聽到了,我要跟黑亮一塊去東溝岔,黑亮不讓我去,說我身子那麼笨了,行動不方便,何況那裡的災情怎麼樣還說不清楚。但我執意要去,他說:那你慢慢來吧,自個先跑走了,卻又回來給狗交代著什麼,狗便廝跟了我,左右不離。
東溝岔裡是有著一條路,一會是靠在左手梁崖下,一會是靠在右手梁崖下,路面幾乎全壅塞了,梁崖上還不時地往下落土掉石。狗領著我在路上走不成了,就下到溝道,溝道里幾處又堵實,再繞到路上。好不容易到了血蔥生產基地那裡,左邊的梁崖足足有三四千米坍塌了,原本是溝道里最大的一個灣,變得比溝口處還要窄。村裡人和訾米都在那裡,劉全喜、寬餘、張耙子、王保宗,還有半語子和猴子,正在推一塊石頭,那石頭有磨盤子那麼大,怎麼推也紋絲不動。訾米滿臉的淚水,在說:使勁麼,猴子你喊號子,一塊使勁麼!猴子就喊:一——二!大夥鼓了勁一起推,還是推不動。猴子便叫梁水來:把钁頭拿來!梁水來和三朵用钁頭在另一處刨,只刨出了一個小坑,把钁頭拿來了,猴子用钁頭把支在石頭下撬,再喊:一——二!大夥又鼓了勁推,石頭仍是不動。訾米就跪在那裡扒石頭下的土,扒得十個指頭蛋都出血了,她還在扒。村長說:訾米,不扒了,這怎麼扒呢,就是把這塊石頭推下去,也就是一塊石頭,整個梁崖都下來了,咱就是扒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扒得完啊!更多的人就去拉訾米,說回吧,生有時死有地,全當立春臘八的墳就在這裡,多大的墳,皇帝的墳也就這麼大呀!訾米大聲哭喊:立春——!臘八——!立春——!臘八——!像是瘋了一樣。
場面悽慘,我驚恐得心揪成一疙瘩,雙腿軟得立不穩,就坐在了地上。黑亮看見了我,讓我朝空中唾唾沫,我說:我這陣不反胃,唾啥唾沫?他嫌我聲大,低聲說:立春臘八橫死的,是雄鬼,唾唾沫鬼魂就不上身了。但我沒有唾唾沫,眼淚卻流了下來。村長讓我去勸說訾米,我走了過去訾米一下子抱住了我,說了一句:妹子,我沒他兄弟倆了!又嚎啕大哭,鼻涕眼淚弄得我滿肩滿胸都是。
胡蝶,訾米說,分家的時候他們還爭爭吵吵,這要走,咋兩個就一塊走了?!
姐,姐。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既然這樣了,你不要太傷心,姐。
這都怪我。她卻說,我守不住男人,他們把我都撇了!
我和訾米還在那裡說話,有人就在坍方上走動,黑亮爹和六指指卻突然叫開來,他倆在溝道上,也就是在梁崖坍下去的土石最邊上發現了一個籃子和一把剪子,再就發現了麻子嬸,麻子嬸死在了那裡。
人們都往那裡跑,果真是麻子嬸死在那裡,半語子跑過去跌了一跤,跑到跟前了,只說他會哭號,沒想他說:你狗,狗,日的跑麼!你,你給我,我死到這,這兒?!抱起麻子嬸一試鼻孔,鼻孔裡還有氣,趕緊拍臉,掐人中,又按心口。有人說:沒有水,有水噴一噴!大夥這才尋暖泉,暖泉的方位也是全埋了,半語子就解褲帶,掏出東西便往麻子嬸臉上尿,而麻子嬸還是雙目緊閉,醒不來。半語子背了麻子嬸往回跑,黑亮大聲喊:要平抬著,平抬著!幾個人攆過去要平抬,但半語子跑得誰也攆不上。
麻子嬸為什麼會昏死在這裡,大家都在推測,就說麻子嬸可能是來給立春臘八的瓦房貼紙花花的,她貼了紙花花往回走,剛走到溝道突然走山了,垮坍的梁崖雖沒埋掉她,氣浪卻把她撲倒,隨之是碎石土塊砸中了她。但走山是後半夜發生的,麻子嬸怎麼會在那時間來貼紙花花?於是,又認為她是白天裡去了寺廟舊址拜老槐樹,回來得晚,剛走到梁崖上的毛毛路上就走山了,把她從梁崖上掀了下來,掀的力量大,才落到坍方的最遠處。大家說:她命大。
村人要離開溝灣了,訾米不走,我也陪著訾米,黑亮擔心走山後常常就會有雨,而且溝道灣裡風大,就一定要我回去,訾米也催著我回,卻請求黑亮回去後給她捎來一刀麻紙,說她得給立春臘八燒些陰錢。黑亮送我回來後,他認為立春臘八生前有矛盾,祭奠也得各一份,就拿了兩刀紙,兩把香,還有兩瓶酒。他去了,竟一夜都未歸。
這一夜,村裡許多人都在黑家喝茶,原本是要等著黑亮回來,就說起走山,我才知道這裡已經發生過數次走山:二十年前鎮街上走過山,山走了五里,毀了三個村子,死了十五人,至今鎮上還能看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十三年前西溝岔也走過山,那一次死了四人,但毀壞的農田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