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這裡習了四年文,照理說當是我的半個弟子。但你這字……”他挑剔地看了一眼高肅的字,續道,“還有你這賦文,不成,真是不成。”
高肅立在山長面前,聆聽垂訓。
雖然外表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但骨子裡卻透著一種執拗的矜驕,與常人全然不同。山長記得這孩子考中童生時,不喜不驚,表現出來的那種與年齡不符的穩重,讓縣學裡的先生們大為讚歎。
便在那時,自己相中了這個孩子,破例將他招到自己的書院裡讀書。
這孩子果然如他表現出來的一般穩重、聰穎,不過短短兩年,便將書院裡的學子們都壓了一頭。書院裡的先生們都說,這孩子是他們生平僅見的,最聰明剔透的一個。
他見獵心喜,便決定親自教導這孩子。
但慢慢地,這孩子表現出來的天賦,讓山長感到相當失望。
這孩子是聰明剔透不假,但他的文字、詩詞、賦文、策論,全都已經定型了。
全部,都定型了。
很難想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身上。
“……大郎啊。”山長琢磨了一會兒,用一種較為委婉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失望之意,“你是我生平僅見的最聰明的學生,但也是我最為失望的學生。你可知為何?”
高肅緩緩搖頭。
山長嘆了口氣,緩緩道來:“你是我的學生裡最拔尖兒的,不管是詩賦還是策論,都比尋常的學生高出了一截,甚至連書院裡的一些先生,見識、眼界都不及你。”他話鋒一轉,又用一種沉痛的語氣道,“但是大郎,你可知道進士三甲,是如何取仕的?”
高肅隱隱猜到裡面有貓膩,但依然搖頭道:“不知。”
山長嘆息道:“我就猜到你不知。不論是鄉試頭名解元,還是金殿上的頭名狀元,都是主考官選出來的。主考官的喜好,在科舉裡可佔了三至四成。你這策論要是放在前朝太宗時,或可稱得上是上上,但在本朝,多半便只能批一個‘中上’了。”
高肅一怔。所謂的前朝太宗,多半便是唐太宗。
傳聞唐太宗尚武,宋朝皇帝均尚文,看來進士取仕亦逢上意。
“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山長點點他的考卷,用一種更加沉痛的語氣說道,“致命的是,通常十一二歲的學子,文體稚嫩,字型亦稚嫩,即便偶有不正之風,也能糾之改之。但你這字、文、辭、賦,俱已成型,我親自教導你兩年又三個月,亦不能將其更改一二,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不知。”
“意味著你本有希望金殿面聖,但現在頂多只能中個鄉試,拿著名額到汴梁城裡轉轉,考個倒數的名次,回來見我等父老。”山長連連搖頭嘆息,“真真是,可惜了。”
本該是一個頂尖的好苗子,但不知什麼時候,卻自己走歪了路,擰不回來了。
高肅挑了挑眉。對於山長的這番嘆息,他自己是驚訝多於悲沉。山長說他文辭文風俱已定型,想要更改很難,他不否認。畢竟在這個十一歲孩子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
本已定型,那便不必再更改了。
只要能順利去到汴梁,他便能再往前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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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鄉試,高肅果然如山長所言,名次相當靠前,拿到了一個去汴梁的名額。
那一年恰逢西夏出兵渭州,範、韓兩人堪堪擋住了西夏的進攻,汴梁學子多半群情激昂,太學生情緒激盪者不在少數。高肅捏著自己的名帖,跟著同郡的學子們走進汴梁城,只感到恍如隔世。
汴梁城距離洛陽不遠,處處繁花似錦,少年恣肆,滿樓紅。袖招。
茶肆酒樓一座連著一座,胡姬酒娘在坊前發出清脆的嬌笑聲,亦有貨郎擔著單子,沿街叫賣。拐角處有賣湯餅、炊餅、餑餑的,亦有拉人到瓦肆裡聽曲兒的。這時節的勾欄瓦肆,可是汴梁里人人都喜愛的去處,兩三個大錢便能叫上一壺茶,聽上一個下午。
郡裡來的學生們個個都看直了眼,一個個地直吸氣。
酒娘指著那些目光呆滯的學生們,咯咯嬌笑。
高肅在進城的那一刻,便輾轉找到了一間武器鋪子。他需要找一把趁手的匕首。
同伴們沒有發現他的離開,因為他們早就被汴梁城裡的繁華景象,弄得眼花繚亂了。
高肅很快找到了趁手的兵刃,又輾轉回到了客店裡。
他對自己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