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的勁才明白自己沒聽錯。
而他點了點頭,眼中掠過一絲光芒:“但那會是我最後一次月診,王灼的死,並不妨礙我的計劃,只要雨薇你肯幫我……”
“我?”雨薇驚詫不已。
“是的。”元仲淡而堅定地道。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靜謐的空氣中有淡淡的茶香氤氳……元仲平靜地說出他的決定,就好象只是某一個平凡的雨夜,與知心的人傾訴著理想與夢境。
雨薇默然地聽著,心頭卻在一點點收緊——如此縝密的謀劃、如此決絕的計策,或許她早已是他棋盤上的一粒子而已——那麼,是否在這之後,她就會是一顆失去價值的棄子。
“雨薇,此時此刻,也只有你才最能助我了……”他深深地注視著她,目光清澈而憂傷。
收回紛亂的思緒,雨薇抬頭,終於在那樣目光中沉淪,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雨薇。”他靜靜地擁住了她,她沒有抗拒那樣的溫柔,下頜枕在他的肩頭,目光卻落在了虛無的遠處,他的肩膀並不寬厚,他的胸懷也不溫暖,可偏偏有種讓她深陷的力量——無力而悲哀,執迷卻又不悔……
數日後,雨薇病癒,重回太醫署,仍司職御侍醫,隨侍皇帝左右。
這些時日,朝中政事漸漸繁忙起來,曹丕立意伐吳,雖有大臣苦勸,他卻依舊堅持己見,先後派了司馬懿駐守許昌,曹真發兵江陵,曹休駐守洞口,自己則籌集糧草、整飭兵馬、枕戈待旦地準備御駕親征,對於這些政事,皇帝自然不會與御醫商議,但也從不避忌侍奉一旁的江雨薇。因而,雨薇察言觀色,心中已知此次魏吳之戰在所難免,依稀回憶起已知的歷史,她不禁為曹丕的未來捏了一把汗。
這一日,又到了初一,應為曹睿的月診之日,而雨薇仍當值在太極殿,此刻不免有些心神不定。
曹丕早朝後,在便殿召見了董昭、劉曄、蔣濟等心腹謀臣議政。
散騎常侍蔣濟先道:“陛下此次興兵遠征直擊東吳,自是揚我帝威、功利千秋之舉,但如今天下局勢,西有蜀漢,北有西涼烏桓散部,御駕離京期間,為防他強趁虛而入,京城守備容不得絲毫鬆懈,而國政大事更需要有人主持才是……”
曹丕點了點頭:“朕這些時日也在為監國人選猶豫不定,幾位愛卿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劉曄道:“陛下親征,原是太子留守監國,最為名正言順,但陛下尚未立儲……此事……”
曹丕並未介面,若有所思的凝神。
侍中董昭亦道:“雖說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但為了社稷之安定,東宮之位長久虛懸著總也不妥,臣斗膽請陛下三思立儲之事。”
“立儲?”曹丕蹙眉沉吟,“那你們倒是說說,朕擬立誰為太子最妥?”
幾人微帶詫異地面面相覷了一下,董昭才道:“平原王是陛下長子,已過及冠之年,且素有仁善之名,雖深居簡出不問政事,但就先前齊雲觀一案,就足見其處事之能……”
“睿的才華,朕並非不知,只是他素來體弱,又生性淡泊……而且他母親……”曹丕倏然住了口,眼前似乎浮現曹睿蒼白的容色與記憶裡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漸漸重合,心中竟會有一下莫名地抽痛……
三人卻只道是他龍顏不悅,不敢再言,劉曄略帶忐忑地轉圜道:“其實還有霖殿下雖年幼但聰慧過人……協殿下寬厚沉穩……總之,立儲之事乃陛下家事,臣等亦不敢妄言……”
曹丕臉上露出倦容,他點頭道:“此事朕會考量的,朕有些累了,你們且退下吧……”
幾個大臣行禮退下,見曹丕揉了揉太陽穴,輕喚了一聲:“江侍醫……”
坐在下席隨侍的雨薇有些恍惚,剛才那段關於立儲的話談無意間入耳,卻讓她有種奇怪的不安。
“雨薇?”曹丕皺眉道。
雨薇恍然回神,起身上前:“陛下……”
“朕此刻但覺有些頭痛胸悶。”
雨薇忙上前診脈:“陛下操勞國事、思慮過多,恐是一時心血不暢所致,請允許小臣為陛下針灸。”
曹丕點了點頭,雨薇取了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上幾處穴位入針。
他瞌目倚靠在御座上,嘆道:“朕大約真是老了,身邊竟離不開御醫……朕此次南征,怕是要將你也帶上了……”
“啊?”雨薇一怔。
曹丕睜眼看他:“怎麼,你不願意隨朕親征嗎?”
“不。”雨薇慌忙解釋,“只是臣從未上過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