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不醉冷眼一瞥,對方立即噤聲,乖乖低下頭,四肢並用的爬了出去。
側躺在毛氈子上的“大肚臥佛”翻了個身,燕不離打著哈欠揉著睡眼,支起脖子問道:“收拾完了?”
“嗯。”
“燉好了就端過來吧。”
“嗯?”河不醉一臉愕然,“燉什麼?”挖草,腦漿子還能安胎嗎?!
燕不離揉著腫痛的臀,恨恨道:“當然是那隻該死的王八!”
“……”
“說正事吧。”河不醉擦著劍坐下來,“咱們這樣順江東渡行不通,鬼門宗的殺手已經追上來了。後面的攔截會越來越多,敵人在暗我們在明,難保不出意外。”
“可若南下的話更會險阻重重,他們必能猜到我會去南荒找池月。”
“實在不行就往北吧。只是北方無水路,旱道恐多顛簸,不知道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
“這倒無妨。”燕不離摸了摸肚子道,“但北中原也有鬼門宗的勢力,一旦暴露行跡,只怕更難脫身。”
“或者乾脆出關去,到了塞外就天高任鳥飛了。”河不醉收劍入鞘,“大漠環境雖然苦寒,但我在那邊認識些做生意的朋友,起碼不會缺衣少食。”
“做生意?十香肉?”
“……”
“呵呵,其實這法子可行。”燕不離笑道,“不過關外路途遙遠,怕是趕不及與花花他們匯合了。”
“這個你無須擔心,來之前林少俠和我商量過,若我沒有按時回去就說明情況有異,他們自會隨機應變。”河不醉掀開艄窗上的荻簾,望著茫茫的江面道,“算算日子,他們現在也該到東都了……”
南江東都,人間四月,芳菲漫天。
綠柳拂風,紅杏溼雨。城郭內外千樹霞粉,屋瓦簷漏萬點胭脂,街頭巷尾百日飄香。是所謂‘天下杏花看東都,一年春色盡南江。’
東都亦是皇城,有朱雀橋,有烏衣巷,有店肆林立,有廣廈萬千。還有一條寂靜的街衢,和一座快要被人遺忘的府邸。
朱門淚斑,青階苔染。古宅庭荒,老杏心酸。舊府簷下,故人獨立微雨,衣重眉淡。
花無信摩挲著沁了水汽的扇骨,涼意直透掌心。他抬眼望著上書“華府”二字的金漆匾額,恍然若夢。
一柄烏油傘撐在了頭頂,林子御在他身後問道:“花花,新帝懲奸除惡,已為相國平反,為何你一直沒回這裡?”
“回來做什麼?”
“這是……你的家啊。”
花無信搖了搖頭:“這世上早就沒有華家的人了。”現在的華府只是一座空墳,滿園蹉跎,遍地傷痕。
“那你以後還是和我哥他們一起浪?”
“會不會說話?”花無信用扇子敲了一下某人的腦袋,糾正道,“那叫闖蕩江湖叱吒武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明明是闖蕩青樓叱吒酒肆。路見賭館掏錢押注誒誒誒別打……”林子御縮頭就跑,身後人拔腿就追。兩道影子一前一後消失在巷口,古宅門前又恢復了一片空蕩,只剩兩座威嚴雄壯的青灰石獅,靜靜肅立在濛濛煙雨之中。
他是花無信。是從教坊司裡逃出來的小倌,是賞金盟首席獵手的孽徒,是江湖四狼當中的扛把子,是百通樓活得最久的樓主……
至於那個叫華孞的相國公子,還是相忘於江湖吧。
林子御剛轉出巷子口就被人抓住了。
林正玄黑著臉道:“你不是買酒去了嗎?酒呢?”
媽的,他昨天好不容易才把家裡釀了十年的杏花酒拿(偷)出來,竟然全被這小子泡藥材了。
“在後面。表哥,你別淋著雨。”林子御把烏油傘往他手裡一塞,飛似的繞過他,跑了。
林正玄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一個人影從巷口撲了出來,照著傘就是一頓狂掄……
林府客院,杏香盈窗。
殷梅雪坐著嘆了口氣,花無信站著掩唇乾咳,林子御跪著給林正玄上藥酒。
“哥,你看,我就說杏花作藥酒活血化瘀最好,早晚會用上,這不今天就……”
“你閉嘴!”林正玄鼻青臉腫的咆哮道,“也不知道你這麼多年在冰心閣學了什麼,救人還是他媽害人啊?!”
花無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林正玄甩了他一對眼刀:“老花你還臉笑?都是你帶壞了我弟。”
“我可沒那麼大本事,你們林家人的壞那都是胎裡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