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身份去搶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背棄了天下人。
皇帝畢竟是皇帝,楚潯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哪怕楚潯之前再怎麼得寵,皇帝也不可能說不介意就是不介意。而且楚照是按皇命成婚的,她私自調遣軍隊進城已經是謀反罪,再加上抗旨不遵、有失身份、敗壞體統、藐視皇權……等等這些罪狀,實在是罪該萬死。如果是像楚照這般殺伐果斷的君王來判,她興許來個凌遲處死都不能彌補過錯。
但是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有足夠的忍耐力和承受力,她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也不過是終生囚禁公主府,往小了說,就是壓下所有事情,罰她緊閉思過。因為,如果罰她過大,天下人就會知道長公主的荒唐,皇家的臉面也丟得一乾二淨了,所以皇帝不能大罰,還得找個藉口息事寧人。
但是,皇帝已經對她不喜,如今她以身犯險,皇帝估計想殺了她的心都有了。甚至,皇帝可能連楚照都想一併除去。
這些,讓她有恃無恐的,便是秦淮的金口玉言了。她提到的一個條件就是,讓秦淮保下楚照。
如果她最後,失敗了的話。無論如何,請她幫助楚照離開京城,回涇州去也好,回臨州去也罷,天涯海角,任她離開。
秦淮對楚照的感情,是她提出這些條件的唯一籌碼。相比之下,她承諾給秦淮的東西,就微不足道了。
所以她只是停頓了一下,眼光閃爍微芒,鄭重道:“就是我死,我也不會讓你受委屈。”她握住楚照的手,微微一笑道,“如果父皇怪罪,我就陪你一起死。我欠你一個交代,現在就可以給你承諾。”
楚照眼裡平靜,手卻冷冰冰的。她不知道,今夜本該是她和林湘成婚的洞房之夜,而她背棄了林湘,選擇了最危險的道路,真得到了楚潯的這句話,她反而像是失去了什麼。
心裡的空洞被慢慢擴大,只有黑色、空虛、深不可測,看不到底。她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有些事情,其實明明是身不由己,怪不得別人,但是在選擇責怪自己與責怪別人的時候,往往每個人都是選擇了後者。無關於德行好壞,這只是人性使然而已。
楚照選擇楚潯的時候,意味著她願意接受皇帝的殺伐,意味著她付出生命、榮譽、友誼、忠誠、權力、地位和……信任。
倘若是楚潯不說這些也罷,她說了,自然也就會做到。然而就是這些話,卻偏偏讓楚照生出不詳的預感出來。
怎麼看,都像是將死之人的遺言。雖然她料到了楚潯的一點點意圖,可她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法阻止她這樣做。
其實……楚潯要做的,也許也是她想要做的。兩個人,兩顆心,兩種感情,就像是兩條線,交匯之後,是各自離去的無限延長。
至始至終,她都不曾清醒地看待楚潯那些小動作裡,藏了多少對她的保護,所以當楚潯決定孤注一擲之時,她才霍然明白,什麼都不重要了。
沒有天下,她還能重新拿回來,沒有楚潯,她什麼也不是。
“阿潯,你須得應我一件事。”楚照忽然伸手抱住她,吸吸鼻子,哽咽道。
“我知道。”楚潯斂下眼眸。她淺聲笑道,“你要我好好活著,對麼?”
楚照卻是搖了搖頭。她咬著唇,牽了牽嘴角,輕聲道:“不是。我要你答應我,你不準死在我之前。如果我死,你給我殉葬。”
楚潯微微一愣,繼而眼裡慢慢盈起晶瑩,淡淡道:“那得等七八十年以後了。我想,那時候我們都老得白髮蒼蒼……承和也老了,他的兒子也繼承了天下,到時候,我們的陵寢就在他身邊……我們一起長眠,永不分離……你說,如此可好?”
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邊,楚照面帶微笑卻流著眼淚,眼前迷茫一片,強自睜著眼,唇角溢位一點鮮紅,很快又被吞回去。
“好。你肯應我就好。”她閉上眼睛,任眼淚從眼框流下來,連成一條晶瑩的痕跡。
不管是楚照還是楚潯,都低估了皇帝的脾氣和怒火。
“混賬!混賬!楚潯!你身為長公主殿下,是皇家的臉面,你的舉手投足都代表了皇家!代表了大陳!”皇帝憤怒地扶著龍椅,氣得胸口起伏不定,花白的鬍子不停抖動,“以往朕疼你寵你,以為諸位皇子公主裡就你最聰明最懂朕的意思,也是最像朕!沒想到你竟然做出如此事!你還有臉見高祖太宗麼?!混賬!你這個逆女!逆臣啊你!”
皇帝怒不可遏,指著跪在地上背挺得筆直的楚潯,看她一臉淡漠無畏的樣子,更加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