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玉筷,架在碟子上,整齊規矩。
“阿潯,我今早無禮離去,是我的不是,這廂跟你道個歉,還請你莫要生我的氣。”楚照斟了酒,遞到楚潯面前。
楚潯也不接,先說:“……子錦的意思我知道。然而,我們……我想知道,子錦如何看待蠻族攻佔涇州之事,你真想北上不成?”
“呵。”楚照笑道,“阿潯把大陳江山看得比自己還重——我向你保證,我不會主動去請戰,你大可放心。”
“想來子錦心裡已經有應付之策?”
楚照又把酒往楚潯面前送了送,戲謔道:“我可舉酒舉得手痠,不如阿潯飲了,我們再談國事如何?”
楚潯低頭看了看楚照端著的酒。白玉作的酒爵和楚照如雪似霜的皓腕交相輝映,寬大的錦服長袖露出一段纖細的手腕。她似乎聞到一股淡淡清香,已然分不清是一品醉的酒香,還是她身上帶著的女兒香。
伸手接過來,免不了觸碰到楚照的手,楚潯心下一緊,隱約有點兒僵住。在楚照含笑的眼光中,楚潯捏著酒爵低頭緩緩將酒水含入口中,慢慢嚥下,端得是端莊有禮。
燈下看美人是一等享受,看清冷高貴的美人飲酒,更是一種享受。
楚照微微一笑,仰頭將酒倒入喉中,任它順著咽喉流向胃裡,心頭。她發覺自己連這一品醉這樣淡得像泉水一樣酒都會喝醉了……
“我有上中下三策,你聽哪條?”楚照故意賣個關子。
“上策。”
楚照似笑非笑道:“你想知道?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啊!不然我多吃虧。”
“……”楚潯臉色一變,手裡的酒爵用力擲在桌子上,冷色道,“楚子錦!你把我當成歌姬嗎?!”
楚照一愣,又輕笑:“不敢。既然不願意,就讓我親一下如何?”見楚潯就要拂袖而去,忙作正色,“阿潯莫惱,你我都是女子,親一下也沒有什麼關係,何況為了江山社稷,親我一下當是應該的。”話風一轉,“你我是姐妹且不說,我也長得不賴,你也不曾吃虧……何況又不是沒親過。”
最後一聲像是嘀咕,偏生又像是故意讓她聽著,惹得楚潯想要發作,卻是不能,只得羞得臉色染粉。
“你……”楚潯咬緊下唇,心中思忖,此事是不難,若能套出對策,也是值得,只怕她是戲耍於我,到時又要變本加厲。卻又暗暗啐她:說什麼姐妹,說什麼都是女子,她那樣的壞心思,輕浮一如男子,更何況後宮裡妃子間的某些事,自己又不是不知,她這般說話,就怕沒安什麼好心。
無奈,對楚照的流氓無賴之舉,楚潯真是又羞又恨,只得嗔怒道:“莫要欺我……你這樣的……”
楚照嘆息一聲,一把拉過楚潯,輕吻上她的額頭。
楚潯在她動作的時候就猜測到了,本來要動手製服,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閉上眼睛。
不曾想到,楚照這個沒有任何輕薄意味的吻,滿滿憐惜和忍耐的吻。
楚潯錯愕不語。
“我想要的,不會太多。”楚照坐回自己的位置,微笑。
她說:“我不會傷害你,為難你,不會讓你難過。”
她說:“阿潯,信我,我會把一切阻礙,幫你擺平。”
她說:“我願意當你的利劍,願意做你的盾牌,披荊斬棘,無往不利。”
信她。
不信她。
楚潯為自己倒了杯酒,也為她倒滿。淺笑著說:“好,我信。”
低頭飲下酒水。
在她低頭的那一剎那,她卻沒有看見楚照的眼裡流露出濃濃的哀傷和深深的悲憐。
她突然覺得喜歡上這樣只為江山社稷而活著的楚潯的自己好可憐。
永遠被忌憚,永遠被抗拒。
只能看著這鏡中月,水中花。
就算是誠心誠意乞求對方的一絲絲相信,得到的只能是她虛與委蛇的敷衍。
她覺得這樣在眾臣面前驕傲得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自己變得好卑微。
這樣的楚子錦,真的好可憐。
那麼沉重地揹負著責任,揹負著整個天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揹負起,甚至淹沒了自己也沒關係的楚潯好可憐。
永遠也不會讓自己自由,連自己都被囚禁在這富麗堂皇而猶如鬼域的皇宮,永遠只為大陳而活著的楚潯,好可憐。
所以,沒關係,楚照可以忍受,可以等待。
她歡喜地舒展開眉眼,陪著楚潯喝乾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