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
宋熙然很少做夢,這是天生的,雖然她睡覺認床,睡得也淺,但是這些絕對跟夢沒有關係。
她這輩子記得最清晰的一個夢,是姐姐分娩前幾天,她夢到了地震,夢境中似乎真的感受到很輕微的震動,像是有人在不經意地推動著搖籃,而她正睡在那個搖籃之中。
那個夢醒之後的清晨,她還很開心地對媽媽說自己竟然做夢了,而且是一個很清晰的夢……
可是後來,姐姐難產,給家人留下了兜兜,也留下了一堆可能纏繞一輩子的夢靨。
從那時候起,宋熙然開始懼怕做夢。別人天天睡覺,每天都在做夢,但夢這個東西,對她來說卻是個很可怕的幻覺和真實。
但是做夢與預兆現實的事情,說起來也似乎牽強得很,所以宋熙然只是偶爾想起時自我神傷,從不會講出口與別人探討。
哪怕,即使對她現在最愛的洛遙,也不例外。
但是之所以又突然講到關於夢的事情,是因為頭幾天,就是英國那邊洛媽媽電話告知洛遙和宋熙然說下週一要和兜兜回國來以後,那個晚上,宋熙然因為兜兜要回來了而興奮得有點小失眠,然後在洛遙的安撫中睡去的那剎那,她就如同失神一樣,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短暫,而又清晰。
她夢到自己站在一處最高的斷崖邊,四處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陽光很明亮,於是她仰望天空,結果,卻找不到太陽的所在。
她很迅速地用潛意識提醒自己是在做夢,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從那個夢中清醒了過來。
洛遙的手掌還放在她的肩頭,若有似無地拍著,眼睛卻早就輕輕地合上了,宋熙然發了會兒冷汗,轉身拿起了枕頭旁的手機看了看時間。
夜晚十一點四十八分。
沒記錯的話,睡覺前她最後一次看手機,時間應該是十一點四十分。
不到八分鐘的時間裡,她已經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
“怎麼了?”洛遙已經被她一驚一乍的動作弄得清醒了,在半黑暗中用不失關心的眸子凝視著她。
宋熙然雙眼發直地坐在床上,兩隻手捧著手機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還在耐心等待答案的洛遙說:“遙,我剛做了個夢。”
“你剛才睡著了嗎?”洛遙很耐心地支起身子,用手指揉了揉她長長的髮絲,淡淡地說道,“兜兜要回來了,你開心得吧。”
兜兜……宋熙然腦海中飄過外甥女那慣有的發呆和透露著對一切事物都毫不知情般的小臉兒,頃刻間掀開被子赤腳跳下了床:“不行!她不能回來!洛阿姨在英國的座機號碼……我要電話給她,千萬不要回來!”
“為什麼?”洛遙很理智地隨她下床,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問,“理由?”
“我怕……會出事兒的。”宋熙然沒有掙扎,卻欲哭般地靠在洛遙的肩頭,喃喃地說道。
洛遙追問了兩句,她卻悶著頭不肯講了,夢境對她來說所帶來的恐懼和預兆,她想就算自己說出來,洛遙也肯定不會信的。
而假若夢境真的代表噩耗。那麼不管兜兜是在英國,或是回來……應該,都不可避免……
接下來的這幾天,在兜兜回國前的這幾天,她每天都要國際長途給洛媽媽那邊,問洛媽媽好不好,兜兜好不好,回國前是不是都準備充分了,尤其是預定的航班是否安全、有沒有出過空難、有沒有不良飛行記錄、飛行當天英國倫敦到這邊的天氣預告……所有可以擔心的一切她都事無鉅細地問了好幾個遍。
夢裡那個沒有日頭卻亮得刺眼的天空,讓她始終不能釋懷。
洛遙在她打電話或者在網路上查東西時,自然會露出疑問的神情來,不過卻在她面帶固有的妖孽微笑的情形下,沒有過多的詢問。
宋熙然不知道這代表她是在完全地信任自己呢,還是認為自己已經魔怔了。
反正從洛遙的眸子裡瞧得出,她看出了她近日的不正常和隱形的壓力。
在洛媽媽和兜兜回來的那一天,大週一的,她和洛遙還是雙雙翹掉了寧氏集團的週一例會,直接早早地去了機場做好接人的準備。
即使她表面在別人面前裝得再若無其事,可是從早晨起來的那一瞬間,她就開始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兩個要飛過來的人,千萬,要好好地踏上中國的土地。
洛遙在不經意間摟了摟她的肩頭,聲音如往常般冷淡和充滿理性地說道:“閉著眼睛一臉痛苦地在做什麼,今天天氣這麼好,飛機應該會準時到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