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已閃耀在了地平線的東邊。海面泛起一條深紅的帶子,及岸邊時變為淺紅。她忽而道:“昨日子倩抱了一隻狼去丁掌櫃那裡,先生知道麼?”
顏路點點頭:“那隻狼是子倩在後山撿的,便一直是她在養。”
“子倩說小狼始終要回歸叢林……”
執棋的手頓了頓,顏路看著商橒,“阿橒是在暗示我,你也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商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也許罷……又或許我也只能一直在這兒。”嘆了一口氣,她問,“在這樣的時代,女子應當何以為生?”
“這似乎不是阿橒應當考慮的問題。”
商橒表示不贊同,“我雖然並沒有將《詩》全部讀完,可《穀風》、《氓》等篇目還是讀過,詩中女子之所以悲慼,或許大部分來自於只能依靠她們的丈夫……呵,說這麼多,終歸還是要回到社會意識上呀……”
與蕭子倩一樣,商橒的話顏路有時亦是似懂非懂。這兩位姑娘的出現,讓他開始深思許多人們習以為常的觀念,她們的習慣與舉動,在這個社會是格格不入的,倘若跳出這個社會,是否又印證著另一個高度發展的文明?他問她:“阿橒,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社會、不喜歡小聖賢莊?”
商橒的表情很為難,想了很久才說:“小聖賢莊的弟子大部分都是貴胄子弟,他們許多人並不明白百姓真正的疾苦,也許他們欠缺的不是身為一個讀書人或是士的涵養,而是身體力行的實踐。至於這個社會……就像子倩說的,曾經嚮往過。”
商橒的話一直縈繞在顏路的心裡,以至於她是何時告辭他都不甚清楚。第二日往藏書閣的路上時遇見子思,他告訴自己商橒下山去了,說是差不多傍晚的時候便會回莊。
聞言顏路有些擔心,商橒對許多東西都大為陌生,心中似乎並不設防,只要別人對她好,她一定也會對別人好,殊不知在這個亂世,不求回報的人少之又少。桑海雖比不得齊故都臨淄,然地處交通要道,往來人員甚為嘈雜,那個丫頭……
罷了,多想亦是無甚益處。
步入藏書閣繼續撰寫《易傳》註釋,只是今日的速度明顯比平日慢了許多。掌燈時,子游送來了有間客棧丁掌櫃所書的一枚竹簡,顏路看後眉間微蹙,在子游訝異的目光下走出了小聖賢莊。
子游久久不能將自己一直張著的嘴閉上,在他眼裡,顏路向來是如沐春風的,儒家的三位師公,伏念喜歡罰人抄書,張良喜歡借劍術課教訓人,唯獨顏路,從來不曾見他罰過任何人,他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然而今日……
似乎是看了那枚竹簡之後,二師公臉的笑意便……消失了?
顏路走到有間客棧門口時,夕陽剛好沒入地平線,此時街上都是歸家的行人,有間客棧的門也已掩上了一半。丁掌櫃正在櫃頭算著這一天的收入,門口頎長的身影讓他從繁瑣的數字裡抬頭,一見來人是顏路,他喜上眉梢,拱手道:“顏先生可算是來了!”
顏路跨進客棧,亦是一禮,舒緩的語氣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問道:“她人呢?”
丁掌櫃指了指另一扇門,那是客棧的內院,“在那裡呢,似乎不是很開心,問她她也不說,不會喝酒又偏要多喝,勸也勸不住,這不,怕她醉了走山路危險,才把顏先生給請來了麼。”
顏路在望向內院的時候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走時還不忘對丁掌櫃疊手,“麻煩丁掌櫃了。”
丁掌櫃拿著筆的手揮了揮,及其豪邁地說:“先生這是哪兒的話?商橒那孩子我看著也喜歡,她呀,跟別人不一樣,我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粗人,她有文化卻也能和我說到一塊兒去,這年頭,嘖嘖……太難了。”
丁掌櫃話音剛落,顏路正好來到門邊,雕花的木門後是一片綠意,綠意的盡頭有一處不小的池塘,塘裡種滿了睡蓮,淡淡的香味亦在空氣中瀰漫,沁人心脾。
池塘旁,一張案几上趴著一名身著儒服的少女,她已將頭髮散下,手裡還拿著一支陶杯,聽見有人進來卻不抬頭,因為醉酒,臉上泛□□點嫣紅,眼光迷離中是不知所措的茫然。隨手又是一杯酒,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陶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一罈酒早已去了半壇,她似乎還想伸手去倒,剛舉起來就被一隻極為好看的手按了下去。她依舊沒有抬頭看來人的臉,只悻悻然地將手縮了回去,咕噥著:“你喜歡啊?那……送給你……”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