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出門,林柏月是獨生,兩人的父母都年事已高,能幫上忙的,竟只有姜徹和毛子夫妻而已。姜徹知道毛子店裡也忙,獨他自己是個閒人,便常常過來,或是將李望接到酒吧去,初冬又給她裝煤爐,跑上跑下買了煤球給她放好。他來得殷勤,不多說話,只是幫忙幹活,林柏月做飯,也不怎麼留下吃。
家裡沒個男人,很多事沒法做,林柏月雖過意不去,日子久了,便習慣了他的照顧。她向來很有主意,對於鄰居的閒言碎語,身正不怕影子歪,全聽而不聞。
眼下姜徹在外頭看電視,她坐在屋裡哄孩子睡覺,看著李望紅彤彤的臉,一時悲從中來,想到兩人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姜徹掛號、找醫生、取藥、守著李望打針,能做的都幫她做了,在別人看來,他倆定是孩子父母了。丈夫去世後,姜徹盡心盡力照顧她母子,她都瞧在眼裡。鄒靈私下裡跟她說,也許姜徹對她,還有那樣的心思,父母亦勸她早作打算,不要耽誤,她想想姜徹,又想想李成慶,不免心酸異常。
看李望睡安穩了,她便出來,見姜徹躺在客廳沙發上打盹,兩隻黑眼圈分外明顯。她看看窗外大雪,走過去推推他,說:“到屋裡睡吧。”
姜徹揉揉眼睛,慌忙站起,低頭找圍巾,說:“不小心睡著了,我得回去了。”
林柏月嘆氣道:“雪那麼大,在家裡住吧,我給你收拾房間。”
姜徹連連擺手,說不用,拍拍太陽穴,將外套穿好,戴上帽子,又系圍巾。
林柏月靜靜看著他,見他將圍巾纏到頸後,便上前替他打了個結,說:“我給你找把傘。”他來得匆忙,雪下得也匆忙,並沒有帶雨具。
姜徹忙說:“不用了,不遠,我走著就回去了。”
“那怎麼行?回頭你感冒了,還要我照顧你去?”
姜徹聞言,只得作罷,重新坐了下來。
林柏月花了些時間,從屋裡取出一把灰色的傘,遞到他手裡,將人送到門口。
姜徹一開門,裹挾著雪花的風迎面劈來,前頭什麼也看不清楚。冷氣灌進屋裡,林柏月穿得少,登時打了個噴嚏,姜徹忙又將門合上。
林柏月苦笑道:“這麼大的雪。”
“是啊。”姜徹說。
“還是等等吧,要是下小了,你再回去。”
姜徹又看看窗外,猶豫不決。
林柏月倒了熱水,捧著在桌邊坐下,看著他說:“別站著了,坐下吧,我給你倒點水。”
姜徹過來,和她隔了一段距離坐下。
林柏月將電視開啟,春節將至,盡是些熱鬧聒噪的節目。怕吵醒李望,她將聲音調小,把遙控器遞給姜徹,起身給他倒水。
兩人都不說話,坐著看電視。
窗外的風啪啪打著窗戶,雪團砸在玻璃上,篤篤作響。
姜徹問她要不要換煤球,她拉開煤爐看看,說火還旺。他又問要不要搬些煤球上來,然而廚房還有。隔了一會兒,姜徹又問她望望睡著了沒,她起來進屋看看,出來說,睡得很好,燒也退了。
雪越下越緊,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到了夜深,姜徹再坐不住,起身說還是走吧,不用擔心。
林柏月咬咬牙,坐著沒動,沉聲道:“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咱倆又認識這麼多年,怎麼就越來越生分了呢?”
姜徹一愣,回頭看她,笑著說哪有。
林柏月嘆氣,彎下腰,將臉埋在腿上,輕聲說:“成慶還在的時候,跟我說過。”
姜徹站在門口,並不問她說了什麼。
林柏月哽咽道:“他說,要是他沒了,要我找個對我好的,對孩子好的,別想著一個人過,太辛苦。”
姜徹說:“慶哥是為你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抹抹眼淚,坐直了,也不看他,舒了口氣,繼續說,“阿徹你看,我也沒多老,怎麼就越來越覺得,日子過得沒意思了。”
姜徹說:“你還有望望。”
林柏月笑笑,說:“是啊,還有望望,沒男人又怎麼樣,我們娘倆照樣過。”
姜徹不說話。
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抽抽鼻子,閉上眼,輕聲說:“阿徹,咱們就不說那麼多客套話了,認識這麼久,想什麼,彼此都知道。姐今天……熬了這半年,總是該說了。”
姜徹感到喉嚨發緊,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她說:“你今天,要麼回去,要麼留下,給我個準吧,以後,我也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