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銅鏡掃落在地,碎片倒映著他悲憤交加的神情。
李天師也不惱,只淡淡的問道:“想起來了?”
是的,想起了那業火是怎樣瞬間在他身上灼出層層血泡,又是怎樣將他皮肉焚燒化灰,想起了他是怎樣用白骨森森的雙手爬行,又是怎樣被灼淨了怨氣靠著對生的執念抵達盡頭。那漫天飛舞的火星,那猩紅交錯的光點,那蒸騰鮮血的聲響一點一點全部回到了夜璃記憶當中。“煞費苦心,意欲何為?”
聽了這話,李天師湧上一股怒氣,拽著夜璃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夜璃,你莫非是痴傻了?幫你的人一直是我,而今你竟質問我意欲何為?”
夜璃被搖晃著,既不掙扎也不反駁,只有滿滿疲倦壓於心間。而李天師並不打算就此打住,他順勢將夜璃甩在地上:“那秦鴻於前幾個月毫無痛苦的在夢中死去,秦風城回祁風接替縣令一職時你混跡在隊伍之中,你若不是對他恨入骨髓你又怎會無意識的跟上?怎麼?難道是因為好奇嗎?”
李天師剛想開口再說,忽然被地上一個五顏六色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夜璃順著李天師目光發現了從衣襟中掉落的木偶,趕忙伸手去夠,李天師眼疾手快的彎腰搶過,眼底笑意濃重:“傳音娃娃,每個道人只能做這麼一對,這白秋墨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啊。”
夜璃心下緊張亂了陣腳,剛一起身便被李天師一腳踢在了腹部:“喜歡他嗎?”這一腳蹬在夜璃身上將他固定在了牆角,愈發使了狠勁,夜璃疼的輕輕顫抖。“問你呢,喜歡他嗎?”李天師捋捋木偶腦袋上的幾撮毛,看著夜璃閃著淚光認真的點了點頭,才挪開腳說道:“你一回陽界就碰見了這白秋墨,也算是有緣,可惜……”李天師手中陡現一團青光,木偶在那妖異的火中迅速消失,甚至未留下一點殘跡。
夜璃臉上掛著淚水滿是難以置信,“可惜了你們陰陽相隔,有緣無分。”
作者有話要說: 是真的沒有人看,還是都不願意留言呢。
☆、舊宅
“對,就是這種眼神,這種恨意才該是屬於你的神情。”李天師興奮的看著夜璃暴漲的怒火。
“夜璃,你大可肆意去恨,恨這天地無情,恨這世道不公,恨這人心不古。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你爹何錯之有?為人正直清廉卻潦倒一生,被那秦家逼的與你娘服毒自盡。你又何錯之有?被毀清白被虐打被冤枉,至死那秦家都不肯放過你。”這過往如利刃刀刀捅在夜璃最柔軟的心間:“夠了,求你,別再說了。”
李天師看見那怒意漸漸消退為沉痛的悲傷,一把扯開那哀求的雙手:“夜璃,你是賤骨頭嗎?你若不恨,何必結怨雨於祁江?你若不是為了報仇,又何必忍受地獄業火焚身博得重歸的機會?以前你求來的一切正擺在你面前,而你卻還在逃避。”夜璃將嘴唇咬的泛白,只流著淚默默聽著。
“夜璃,這倍受欺凌的滋味可是好受?你可是受虐有癮?你是樂意被人汙辱還是甘心受人踐踏?是喜歡凌遲還是烙條?”李天師扯著夜璃的長髮逼著那淚光縈然的眼眸與他對視:“秦家產業而今由秦風城管理,比你死的時候強了十倍百倍,且他接任官職之後,藉此發展官家人脈,這各地方官員被他收買的服服帖帖,對秦字號暗自私販鹽鐵不管不問甚至出面迴護。他可比你爹聰明的多了,當然,最善良的還是你,承受著煎熬特地回來看他秦風城如何風光,這仁懷,該成仙成佛了,可現在卻是個被排三界之外的遊魂。”李天師拽著夜璃的頭髮,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壓制怒火的顫抖,那怨恨上遮擋的冷靜,如火山口的一層積雪,即將融化殆盡。
“我不能。”夜璃回話聲音很小但卻很堅定:“我不能去報仇,他一定不希望看見我那樣。”
李天師怒極反笑,拍拍夜璃的臉:“因個再不能相守的白秋墨不顧這血海深仇,好個情種,你能放下這是超脫,我也不再多說什麼。”
“想家了吧?”
夜璃哀傷的垂了眼眸,想家?哪還有家可想。
“走吧,不管你復仇與否,早晚都要面對。”
“誒,這不劉大人嗎?您可真狠心,都快有半個月沒來了吧,姑娘們天天在我耳邊嚷嚷著,想劉大人想劉大人的,我這耳朵都起繭子了,這不,可算把您念來了。”這老鴇半老徐娘可風韻猶存,眉眼藏著風情,一打眼就知年輕時絕對是豔麗的美人。
秦風城對這老鴇讚賞一笑,便都簇擁著貴客進門,這脂粉的香氣立刻就撲入劉大人懷中,鶯鶯燕燕的圍著大人又是倒酒又是喂點心,場面好不香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