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動動脖子和手腳,伸個懶腰,攬住鄒無玉往外走,“來來,咱去練練手,比劃兩下。”
夏夜溼熱漫長,粘稠的血腥味凝固在空氣中,燈火俱滅,然而劍鋒雪亮,在黑暗裡依稀可辨。
殺場無月。
鄒無玉眼前一片模糊重疊的人影晃動,他往往只能憑感覺出手,大概受到三四個人圍攻,鼻腔裡滿是血液的腥甜,讓他很不舒服,也疲於應對。
鄒無玉開始走神。
為什麼我就不能像師兄那樣,彷彿立於不敗之地?
浮塗劍法真的可以沒有破綻?
“嚓——”
賀詢擋開鄒無玉面前的人,抓住他胳膊,迅速審視一眼他的傷口,“到後面去。”
鄒無玉被自己身上傳來的血腥味驚醒,他忽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好似醍醐灌頂般大徹大悟。
這世上的武學皆有破綻,但只要敵人找不到,就等於沒有。
六昭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
鄒無玉舔舔乾澀的嘴唇,嗤笑,“師兄聰明絕頂,好在老子也不算笨,晚了這麼多年終於明白了。”
浮塗劍法是什麼?是青萍浮水,曳尾白塗,是春雷夏雨,秋霜冬雪,是無數生靈輪迴又新生,時間沒有罅隙,所以劍法也該天衣無縫,自在逍遙。
鄒無玉知道六昭練劍有多辛苦,每日將一招一式重複上百遍,一年三百多天風雨無阻,而他堅持了十幾年。
鄒無玉想,雖然師兄的武功甩出我半條白水河那麼遠,但我悟性這麼好,應當也能耍得起帥了吧?
他繞過賀詢,衝在前面。
第一式,東風微至。劍尖挽起一絲微風。
第二式,清雨如沐。長劍劃出一道弧線,宛若粼粼波光。
第三式,長天雷破……
鄒無玉在心裡默唸著,拼盡全力以前所未有的流暢和熟悉將招式連在一起,震動的內力越來越強,劍刃帶起疾風遊走,破開了重重枷鎖。
第十二式,含丹烈焰。狂亂的劍留下殘影,劃過肌膚有如灼傷。
第十三式,雁過留聲。長劍發出清鳴,空蕩蕩地迴響。
第二十一式,碎瓊亂玉……
第二十四式,萬雪封疆。
輕如鴻毛的,若有實質的白雪,在視野的盡頭飄然而下,直到落在劍尖上,化作一滴飛濺的水花。
雁行山黝黑沉寂,與夜色融為一體,六昭仰望天幕,輕輕嘆息。
無人回應。
山坡下曾有一場血戰。
鄒無玉捂嘴,難以置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遲遲沒有落下來。
他蹲下身抱住六昭,呼吸紊亂,“師兄……”
賀詢扭過頭去,不忍看。
“師兄……”
鄒無玉想喊,卻辦不到,不知道該喊什麼,最後的力氣也在抱住他的那一刻用盡了。
曙光微亮,拿著火把的弟子遠遠站著,將這方黑暗和冰冷留給他們。
鄒無玉低下頭,看不清那張臉,他此刻很想告訴懷裡的人一句話,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最終他湊近他耳邊,低低地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從來沒告訴我的……”
鄒橫章在小無玉七歲生辰時送了他一把劍。
劍的名字叫六昭。
作者有話要說:
☆、鄒無玉(十)
浮塗宮有近半數弟子都掛了彩,尤其是幾位堂主,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看上去略悽慘。賀詢把整個長樂城的大夫都請回來把脈看傷,一時間藥房庫存告罄,又到城裡大肆採買。
好巧不巧,適逢這月的月考,沒人發話說取消,賀詢便隨他們去了。
風劍堂前,一位堂主頭纏兩圈繃帶,穩健地走過來坐下。
第二位堂主,右手臂吊起,鼻青臉腫,同樣穩健地走過來坐下。
第三位堂主,拄著一根柺杖,半條腿懸空,慢慢走過來坐下。
第四位堂主,全身裹成粽子,慘白一張臉,被人扛著椅子抬到位置上。
眾人可算開了眼界,喲,真想不到,這誰家弟子這麼少根筋,師父都那樣了還帶出來,也不怕風大把身上零件兒刮散嘍。
幾聲鑼響,抽籤開始,抽到的上去對打。
先上來的一個弟子右手拿劍,左手包紮成個饅頭,後上來的一個弟子僵硬地站了一會兒,拱手道:“師弟慚愧,後背有傷,今日就認輸了。”
他說罷剛要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