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他,因為後來我也發現,事情的後果遠遠要比我預料的嚴重得多。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訊息,來自遙遠的廣東的訊息,發訊息的人是悟空。訊息很簡單:下個月,他回家,要我一根指頭。
悟空的名氣太大,很小的時候,我就聽過很多關於他的故事。無論是他拿一根甘蔗就可以敲詐路過九鎮的長途軍車的故事,還是他一個人,一把刀,擺平兩個村子為爭水利而血斗的傳奇,都曾讓我欽佩、懼怕不已。
最初接到訊息時,基於那些傳聞和名氣的壓力,我當然有些害怕,可也僅僅只是有些而已,我並不認識悟空,我不知道他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想,我本質上應該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人,尤其是在砍過了闖波兒,又經歷了監獄的洗禮之後,我已經不太容易體驗到懼怕的滋味了。既然闖波兒是和他齊名的大哥,我能砍得了闖波兒,也就不怕再砍一個悟空。
我已經越來越像是一個流子。何況,也正是因為如此,北條對我除了感激之外,還憑空多出了一份愧疚之情,這讓他在我的面前變得前所未有地可愛起來。只是,我對何勇與一林的本性太瞭解。何勇絕對是一個直來直去的猛人;而一林更甚,在我的記憶中,從來都沒有一林不敢做的事、沒有一林怕的東西。
可就是這樣兩個人,卻在訊息傳出之後,前後多次找到我,極為擔憂地勸我離開九鎮,暫時外出躲災。甚至,一林都給我聯絡好了在鄰省廣西的落腳點。
他們的提議,不能不讓我仔細地考慮。於是,我又開始惶恐了起來,我意識到自己也許真的闖下了一個不可抗拒的大禍。我接受了他們的建議,我準備在悟空回來之前出門跑路。
可惜的是,有一句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在這樣自顧不暇的情況之下,命運居然又“慷慨”地送出了一件不僅讓我跑不掉,還直接將我們所有兄弟都逼上絕路的事情。
光屁股的流氓
那段時間,我們兄弟裡面唯一一個還在工作,沒有整日在街頭遊逛的就是皮鐵明。
在現在的九鎮,道上的流子們怕我的有,怕老鼠、黃皮的也有;但是恨我們、看不起我們的人也很多。可只要提起“皮鐵明”這三個字,沒有人不豎起大拇指,打心底裡說一聲:“要得!”
如今的皮鐵明睿智老到、八面玲瓏卻又平易近人、溫良如玉。
當初的他卻並不是這樣,當初的他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活潑。
悲哀的是,改變了他的,卻偏偏也就是這已逝去很久的活潑。
1988年夏天,皮鐵明離開學校之後,就成了當時九鎮政府創辦的一個小煤廠的合同電工。他工作很勤奮,從來不遲到,不曠工,而他的科長卻非常不喜歡他。
因為他和其他那些沒有任何文化,苦哈哈的下屬們不同,他不像那些人只曉得埋頭苦幹,而且對自己的領導絕對服從。這個年輕人太吊兒郎當,太沒輕沒重,太不會說話做人,整天叼著根菸,油頭粉面,游來蕩去,甚至還敢和科長頂嘴。
一個合同工就這麼不曉得天高地厚,萬一日後轉正了還得了?所以,科長大人對他早已厭恨之極。
在悟空馬上就要回到九鎮之前的某一天,這位科長心底積蓄了很長時間的不滿終於得以爆發。事情很簡單,某天煤場加晚班,在倉庫做事的皮鐵明想要解手,但是廁所在煤場的另一頭,太遠,太麻煩。
於是,他走向了辦公樓。在倉庫和辦公樓之間,有一段沒有電燈,四周還堆滿了一些煤渣堆的小道,依照往常慣例,他準備在這裡解決。走到半路,他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從煤渣堆間走了出來,朝著辦公樓方向走去。他以為此人是小偷,可立刻就否定了。
難道小偷會傻到深更半夜來煤渣堆偷煤渣?這是用屁股都能得出的邏輯。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藉著遠處微弱的燈光與月光,他看清了那個背影,長長的辮子,渾圓而翹挺的臀部,居然是個女人!
這個煤場不大,一共才二三十個人,除了一條看門的母狗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用陰性來形容的生物了。這個前所未有的奇觀徹底地激起了皮鐵明的好奇。
他加快兩步,跟了過去。真的是個女人,還是一個身段曼妙,看上去甚為年輕的女人。
皮鐵明再次施展了他的活潑,他無聲無息地緊跟在毫無察覺的女人背後,突然說了一句:“在一個月黑風高的……”
這句話說出口時韻律是很獨特的,前面三個字和後面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