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傅乾癟枯竭的手背上,像撫一隻貓,但沒有那麼肉麻;像拍一隻石獅子,但帶了更多的理解與同情。太傅逐漸平靜下來。
方能平靜一些,他已經忍不住冒起這樣的念頭在心裡:難怪七王爺會……
啊啊。不能想!這是想都不能想的。
太傅真有這種本事。覺得不合適的,就連想都不再去想。這大概也是多年從政磨練出來的本事。否則,經歷了很多有悖於良心的選擇。人老是想個不停,會發瘋的。
他聽到棟勳的聲音道:“是的,太傅,我會跟你回去……怎麼了。太傅?”
太傅老淚縱橫。
很快,離京的大陵皇親國戚們悲摧的發現:他們的護衛軍不見了!
棟勳帶著一部分軍隊、還有太傅為首的其他一些官員們。就這樣走了!他們還很好心的留下書信,說要回去保護京城的老百姓、以及歷代皇陵。
這種說法,又是“正名份”的高明言論。
也就是說,在崔珩能咆哮著指責他們之前。他們搶先佔領了道德的制高點,雖然沒有直接指責皇帝,但明白無誤的說出了:你逃了。我們不想逃。我們回去了。你有本事也回京啊。沒本事,你還有臉罵我嗎?
崔珩差點一口氣沒轉回來。摔到地上去!
宮人大亂。留下的臣子兵將們大亂。
棟勳已經把他拿得穩的軍隊力量都帶走了,就像太傅在文官中乾的事情一樣。留下的這些文臣武將,都是對皇帝比較忠心、或者腦袋有點僵化的,不適合被策反,才留了下來。
照理說,經棟勳和太傅這麼幫崔珩一篩選,留下來的都是他真正能用的忠良了。可惜光是忠良有什麼用?忠良不一定有才幹,該大亂的還是大亂。
西邊又來了個壞訊息:雲劍把那兩個“使者”剝了衣服打了一頓,趕回來了!
簡直沒人敢去向崔珩報告這個訊息:太可怕了!真是太壞的訊息了!讓皇上煩惱怎麼辦?讓皇上憂愁傷損了身子可怎麼辦呢?一個愛護皇上的下人,不應該把這種訊息報告皇上!
可是再轉念一想,如果不給崔珩說這事兒,沒人拿主意,讓下面的人怎麼辦呢?是不是大家綁在一起完蛋啊!
這麼一想,大家頓時都明白過來了:該報告崔珩的,還是該報告!
更何況,崔珩不是已經把皇位傳給二皇子了嘛?這樣一來,照理說,崔珩也不是皇帝了,就是太上皇。抓著實權的太上皇!他抓著權力不放,大家也別客氣,就讓他承擔起與權力相襯的義務罷!
於是這訊息還是報給崔珩了:
兩位使者到了畫城,照著事先的命令,就擺了擺架子給雲劍,要測試一下雲劍的忠誠度。雲劍據說一點都沒跟他們廢話,直接讓手下抓了他們兩個,掀起衣服裸打了一頓,棍棍到肉,再把他們趕出來了,號稱是:皇上一向體恤邊將,這倆男女何以來作威作福?必是假的!不能讓他們敗壞皇上的名聲。這麼打一頓還是輕的。下次再有這樣的,直接殺了,免得皇室被他們抹黑。
崔珩靜靜的坐了好久,喃喃:“真不愧是謝雲劍啊。”
出了口惡氣,還不送話柄給人,依然是牢牢佔據了道德上風。崔珩坐在太上皇的寶座上,如坐在牢籠中。疲倦。深深的疲倦。他甚至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舉目,只見四面湮雲。
太后則頭疼著如何彌補這次錯誤——是她提議讓那兩個使者擺擺架子來試探雲劍!照平常的標準來看,這真是個好主意。是標準的、只有皇家才想得出的主意。
可是照現在的形式來看,這真是個皇家才想得出的、自大的蠢主意了。因為皇家竟然已經無法承擔其後果了!
太后在苦惱著,如何面對崔珩的怒火?
呵,崔珩現在還沒有衝到太后這裡來咆哮:“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現在雲劍果然翻臉了,我們如何是好!”估計是崔珩還沒有反應過來。太后可不想等著他反應過來。怎麼才能補救呢?
章沉瓔不愧是太后的好心腹,立刻有了主意:雲劍真有不軌之心,那到他的地盤也是受氣,還不如提早知道了,就不過去了。真有個萬一,就在京城附近殉國,也好過到臣將的地盤受折辱。
這樣一說起來,太后的主意,仍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只不過……
太后悲傷的發現,原來她不如章沉瓔有骨氣!
別看平時太后說得一套一套的,她自己也儼然相信自己說的話。事到臨頭,她可真不覺得自己應該在京城附近殉國,也好過啥啥的。